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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第一百零四章


五皇子嘟着嘴跟在赵宝珠身后乖乖走着,一言不发,等跟着姐姐从建章宫出来后,走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才不解地问赵宝珠:

        “姐姐,太子哥哥为何与从前不一般了?”

        赵宝珠停下,俯身拍拍弟弟圆滚滚的发髻,

        “好弟弟,你不都说了嘛,四弟他如今是太子,自是会不同以往。”

        牵起五皇子的手,赵宝珠闲谈似地与他继续道,

        “所以日后见到太子恭敬些,莫要亲近太过,君臣有别。”

        忽地少了个可以撒娇的哥哥,五皇子有些闷闷不乐,不过还是乖巧地点点头,虽然不知什么叫君臣有别,不过听姐姐的话就对了。

        建章宫角门,一太监打扮的人悄悄溜出门,一路进了东宫。

        赵泓颉把剑扔给伺候的太监,用浸过冰水的帕子擦了脸,

        “父皇与秦青所谈何事?”

        “乃三公主婚事,皇上欲将公主赐予邓少保。”来人答。

        “邓万生?”赵泓颉沉思,若他所记不错,邓万生不是与秦家那位女将军订了亲,若非秦家老爷没了,秦筝需守孝三年,二人现在估计连孩子都不小了。

        来人似乎看出他心里的肺腑,继续把自己听到的一一道来,“太尉忧邓少保已有婚约,秦将军又有军功在身,强行赐下公主婚事,难免惹民愤,可皇上说”

        “说什么。”

        “皇上说,秦将军善武,晋王擅文,一文一武再相配不过,虽说秦将军年长了些,却也不妨事。”

        呵,好算计,油尽灯枯了,还想见他与晋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呢。

        赵泓颉冷笑,“三公主知道此事?”

        来人摇头,“三公主走后,太尉才来,且此事还未定论,故而三公主尚没听到风声。”

        “本宫晓得了,退下罢。”赵泓颉摆手。

        “殿下,此事,可要告与皇后娘娘知晓?”守在一旁的太监低声询问。

        赵泓颉眉眼压得低低的,语气里有说不出来的阴冷,

        “如何,觉得本宫还是个没法自个儿走路的奶娃娃?”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太子殿下的性子越来越阴晴不定了,太监浅浅地打了个哆嗦,神色又多了三分恭谨,“奴才不敢,谨听殿下示下。”

        示下什么。

        他的父皇马上就不行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的得失心和控制欲让他在行事上早早失去了年轻的冲劲,变得犹豫不决,左支右绌。

        赵泓颉根本不必做什么,他有的是时间,太子是他,就算父皇把邓万生与秦筝送给晋王,他也有的是时间算计回来,可是父皇啊,他没有时间了。

        让人滚下去,快要入冬的天里,赵泓颉穿着薄单衣就在空荡的练武场上晃悠,身子摇摇晃晃,像是醉酒般,随时都要倒下。

        青书正好路过,瞧见他身上衣衫薄得都能窥见皮肤的肌理,忙跑回内殿取了大氅为他披上,

        “殿下怎得如此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到时染了风寒,又闲药苦不肯服,十天半月地病下去,苦的岂非又是殿下自个儿。”

        前几年,心智尚幼的时候,赵泓颉对青书这位母后派来照顾自己的姐姐格外依赖,青书猛地被委以重任,也是两眼一抹黑,在未央宫的时候,天塌下来也有佩环和皇后娘娘顶着,她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出了错也没什么。

        到了四皇子身边,再不想,也只能磕磕绊绊地学,起初,赵泓颉有一会因换季时增添衣物不当而受了风寒,好不容易请来太医给开了药,他又闲苦发脾气不肯喝,那一个月过得,青书真是恨不得逃到皇陵去陪徐苓。

        现在不一样了,几年下来,就算是朽木也能被雕得不错,何况赵泓颉还做了太子,身为太子身边的一等宫女,青书自然也得去了从前的脾气,越发老练谨慎起来,瞧着,似是有些佩环的神韵。

        不过赵泓颉知道,那都是她装的,母后刚回来那会儿,她是怎么求着佩环把她调回未央宫的样子,他可记得一清二楚,可惜,他身边绝不留二心之仆。

        看在她勤恳照顾自己几年的份上,倒是可以给个机会。

        少年人的掌心轻轻在滑过手侧,青书猛地收回手,后退半步,垂下眼,不敢再看,却听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青书姐姐可知道母后的秘密?”

        端在腹前的手,手指猛地掐上手背,青书冷静道,“殿下都说是秘密了,奴婢何德何能敢窥探主子。”

        敬酒不吃吃罚酒。

        赵泓颉面色倏地冷下去,再问她,“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

        属于储君的威压瞬间化作无数杀意凛凛的刀剑悬在头顶,只待掌剑之人一声令下,将她逼入无尽深渊,青书只觉齿寒,她默默盘算着,必须寻个机会去告知娘娘一声,太子他,欲破笼成鲲鹏。

        她的心思再深,却也瞒不过如今的赵泓颉,不等天色彻底暗下,宫门未关时,东宫的太监坐着马车,手持太子令,悠悠驶远。

        七日后,温善文求见成帝,守在殿外的宫人自问帝王无力泣血的怒喝声,而后,急诏秦林二人入宫面圣,二位重臣进殿,抬首便大惊。

        短短几日,成帝周身竟被一股浓浓死气笼罩,鬓角花白,床边散落着发丝,明黄的寝衣穿在他身上,说不出的怪诞,温善文跪在床角,官帽不知怎得滚到了几步之远的地上,双目可见血丝,眼角湿濡。

        秦青走近几步,见成帝手边放着一份折子,应是温善文带来的,只是不知里面说了些什么,竟惹得龙颜大怒。

        于是,小步挪到温善文旁边,悄声问他这是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温善文就跟见到了主心骨似地,方才还萎靡不振的脸色突然又精神起来,

        “秦太尉不妨也听听,老夫昨日陪内人去戏楼听戏,唱罢欲走时却听看客中有人道,‘天子危,太子为示孝悌,日日素服,无妨,孝子尔。但太子为储君,天子不朝,太子不理,国事居于何处,百姓居于何处?为尽孝置百姓于不顾,可称孝道?私欲也。’”

        “老夫闻之,自是秉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之理,于是走访街巷,结果皇上也瞧见了,百姓中十之八九,皆觉有理。”

        “何况,林相比老夫清楚,今年各地上缴的税赋,是否大不如前?君主卧于病榻,朝臣懈怠,蝇营狗苟之事大堆,受苦受难的皆是百姓。”

        说着,温善文朝成帝磕了个响头,头抵地,身板却挺地笔直,

        “太子避嫌不出,臣实在不敢苟同。天子不能朝,太子监国,自古如此,臣知道皇上为天下计,为百姓谋,求皇上为了天下,也为了百姓,命太子监国吧!”

        此话一出,成帝双目圆瞪,咬牙切齿道,

        “朕没出巡,也没昏死在床上,让太子监国?温善文,你怀的什么心思!”

        成帝失力,就要栽倒在床上,林旬友立马伸手扶住,拼命用眼神示意温善文闭嘴,可温善文想说的话,就是被缝上嘴,他也能说。

        “老臣无能,劝诫不了皇上,失职之罪不可免,来日后世责备,老臣愿与皇上同受。”

        这是要逼皇上给太子让位啊,秦青听得冷汗迭起,使了狠劲捂住温善文的嘴,斥道,

        “温大人年纪大糊涂了,皇上不过是伤了元气,休憩一段时日便好,且这段日子紧要的奏折皇上都有批阅,太子殿下不过闻言誊写而已。”

        林旬友也拍着成帝胸口帮腔道,“是啊温大人,皇上身子历来健硕,你可莫被风言风语虎了去,要知道,三人成虎哇。”

        不等他把话说完,眼前突地黑成一片,血腥气直入鼻腔,接着就听秦青大喊一声,

        “皇上!”

        他迅速用衣袖擦去脸上的血,奔到殿外,一边喊太医,一边命人去请太子和皇后。

        成帝终于撑不住了,听到他吐血的消息,徐苓说不清心里到底有几种情绪,只是半边身子僵直,半边身子疲软而已,路上碰见衣服扣错位的赵泓颉,他惊惶顿足,正要请安。

        徐苓摆摆手,“太子快些去罢。”

        赵泓颉这才衣摆高高飞起,大步跑向建章宫。

        “到底是血肉父子,比本宫情真意切多了。”望着他略有趔趄的背影,徐苓低声叹道。

        到了建章宫门口,徐苓没急着进去,他如此恨徐家,想必是不愿让她这个留着徐家血的皇后见到他最最狼狈的样子,门口的宫人为她搬来了座椅请她歇息,徐苓拒了,

        “皇上正处水深火热中,本宫多站会儿,许是能替皇上分担些苦痛。”

        她取下腕间的佛珠串,身子朝外,头微微仰起,口中默念着佛经,神色虔诚,令搬来座椅的宫人赧然不已。

        佩环抬手令一太监附耳过来,悄声命他去请六宫的各位妃嫔。

        殿外静地连头发丝的摩擦声都能听见,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太医废了大劲终于让成帝醒来,睁开眼的男人连呼吸都费劲,在场之人都看得出来,皇上这是,大限将至了。

        成帝试着想抬手,却连动一动手指都费劲,他转动眼珠看向太医,声音含糊地几乎听不清,赵泓颉全神贯注地注意着这边,见成帝想开口,立马跨步,贴耳过去,

        “太子,朕还有多少日子?”

        “父皇。”赵泓颉双膝跪地,含泪握住成帝的手,说不出话来。

        成帝极缓慢地眨了下眼,“朕这是要死了么。”

        余音未落,屋外哭声骤起,是六宫妃嫔到了。

        “让外面停下!父皇还好着呢!”赵泓颉垂首抵住成帝渐渐冰冷的手,带着哭腔怒声呵斥。

        “太子。”成帝哑声唤他。

        赵泓颉抬头,双眼赤红。

        “秦青、林旬友、温善文。”成帝又吐出两个名字。

        秦青,林旬友忙从太医身后走至龙榻边,温善文也跪着行来。

        成帝已经看不清围在床边的人的容貌了,只有像浓雾般的灰色,忽然,他梗起脖子,被赵泓颉握着的手紧紧握住他的一根手指。

        “太子年少,经事不多,三位爱卿万万十分帮扶,护其羽翼,令其长成。”

        “颉儿!”

        “你必定要必定要”掌中的手慢慢张开,即将滑下,赵泓颉六神无主,双手并用地再次抓住成帝的手,让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

        父皇的手,冷得像冬日里大雪后,从屋檐上长出的冰棱子。

        成帝用尽最后一口气,还是没说完最后一句话。

        奉顺十五年冬,成帝驾崩。

        储君守孝,以日代月,三十六天后,新君即位,年号建元,尊嫡母徐皇后为皇太后,穆太后为太皇太后。

        后,建元帝应皇太后之请,废陪葬礼制,先帝妃嫔,育有皇子者,随皇子往府邸住下,无子者,皆移居行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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