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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妙琴酒将那副珍珠耳环戴进耳垂时,墙上的大钟指针刚过八,床上躺着的男人慢慢坐起身来,披着小褂懒洋洋地倚在床头抠着眼角的眵目糊。

        “邱公子早。”妙琴酒头也不回地道。

        “七姑娘好精神,今日竟还起得这样早。”邱济泽将手中的秽物弹掉,骨碌着爬到床尾,打量着镜中人的玲珑身段,手也不自觉向那前胸后背上摩挲开去。

        妙琴酒倏地站起身来,兀自朝着门外喊,“盈风,伺候邱公子起床。”

        邱济泽自知惹了妙琴酒晨兴,便作势倒在床上,顺手抄起床头那份报纸来掩饰尴尬,今日送来的不是正经晨报,只是一份不入流的小报,叫作什么《百象面面观》的,邱济泽扫了一眼,发现头版竟是一篇名为《阿芙蓉或乌香,阿片的真面目》的豆腐块文章,落笔是一个署名纱秋的人。

        “哪来的这么一份不入流的小报?”邱济泽问。

        “谁晓得哪家报社送来的,”妙琴酒向盈风努了努嘴,“丢到门外去,给温婶捡了作火引子。”

        “不必,”邱济泽摆了摆手,又将那报纸拿起来看。

        “我瞧着有些文章还是堪读的,”邱济泽道,“这份报纸我先拿着看看。”

        “随邱公子的意,要不然叫石头以后将每天的小报都送到贵府上去好了。”

        “那倒是不必了,这份足够。”邱济泽讪讪道。

        妙琴酒不置可否,邱济泽却被文章次段内的一行字吸引了注意,那笔者道“李时珍已记载,阿片可涩‘丈夫精气’,因此‘俗人房中术用之’”,邱济泽将报纸反扣过去,趿上鞋下了床,“说起这些小报记者,消息可真是灵通,我前几日还在报纸上看到了孟津韦市长的八卦秘闻,倒不知是真是假。”

        “论嚼舌根儿听闲话,天津卫的老百姓是最有功夫的,”妙琴酒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拿来当茶余饭后的嚼头,可见现在是一点新鲜事都没有了。”

        “孟市长那档子事,”邱济泽试探着问,“真像传言里头说的一样?”

        “铁板钉钉的事了,还能怎么着,”妙琴酒瞥了邱济泽一眼,又道,“说到底,孟市长吃了牢饭挨了枪子也不关咱们现如今这位市长的事,我瞧着黄市长是个做官的好材料,邱公子也别一副十年怕井绳的样子,放心做你的市长公子得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邱济泽笑得心虚,笑罢又道,“七姑娘,你知道从孟市长手里搜罗来的那些东西哪儿去了么,听说给毁了?”

        “东西,”妙琴酒疑惑,又恍然大悟,“可不是,整个天津卫的人都去看热闹了,邱公子有功夫去瞧瞧,海河边上现在还留着人踩人的脚印子呐。”

        邱济泽听罢沉思起来,妙琴酒却又“切”了一声,邱济泽纳罕。

        “虽说是伤身害体的东西,严查不过一阵风罢了。”

        “这话怎么讲?”

        “广东珠江口,大船运来的箱子把码头都给挤满了,下等的苦力都抽得起,烟馆干脆就开在大街上,咱们这里偏偏不行,要禁,又禁得狠,挡了一些人的财路,闹到台面上了,搞得大家脸上难看,这位孟市长,做事是太认真了。”

        盈风将早饭端进来放在桌上,妙琴酒努了努嘴,邱济泽却摆了摆手。

        “邱公子不用早饭?”

        “今日是司令太太的寿宴,我可不能拂了司令的面子。”

        “何必这么着急,这不是还差着时辰么?”妙琴酒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邱济泽提着鞋跟踉跄地出了门,妙琴酒翻了个白眼,又对着镜子晕妆。

        “还是这个颜色衬得人有气色,”妙琴酒抿了一下唇,“你说呢,于副官?”

        妙琴酒将那口红向嘴上涂去,于濯缨从门外走了进来。

        “七姑娘帮忙,司令记在心上了。”

        “不必了,请司令多照顾梅鸳便是了。”

        “阮姑娘另起炉灶以后,我也少在司令府遇到她,”于濯缨又道,“不过,今日太太寿辰,阮姑娘倒说是要来的。”

        妙琴酒站起身来,坐到饭桌前头去。

        “我又去不了司令府,于副官素来对她上心,多照顾就是了。”

        妙琴酒的语气无常,于濯缨却皱了皱眉,他看着那仍旧自顾吃着早饭的背影,腰身懒洋洋地塌在胯上,闲适得看不出任何意思。

        “横竖梅鸳是跟过何司令的,于副官又是他的左右手,”妙琴酒道,“劳驾了。”

        于濯缨神色稍松,拇指摩挲着杯口的描金。

        “七姑娘慢用,告辞。”于濯缨说完便退出门去。

        “这些人,一个个的,事多,食又少,”妙琴酒摇了摇头,“没口福,劳碌命。

        陆思清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报纸上看到阮梅鸳的消息了,近日晨报、晚刊均无甚新消息,娱乐小报因此猖獗起来,阮梅鸳走红以后,天津的小报记者更像是与有荣焉似的,夜以继日,孜孜以求,这张头戴缎带纽结羽帽,身穿曳地长裙的照片占据了《日日新》报的偌大版面,“俏佳人故地重游,司令府旧爱贺寿”的粗黑头条也看得骇人起来,陆思清忽然想起那晚在唐九霄书房里听到的话。

        她本是坐在书房里专心读书的,听到忠叔讲到阮梅鸳,耳朵不知怎的就翘起来,偏偏那面墙壁蜂窝似的漏风漏雨,连带忠叔和唐九霄的话也顺风飘了进来。

        “姑娘,打听到了,”陆思清听得出这是忠叔的声音,“五姑娘现下跟的那位说是曾在上海跟过张石川导演的剧组场务,他打着张石川助手的身份赚了些钱财,又回到天津办了个民心影业公司,专拍些广告、画报伍的,现在听说有人投了资,要他效仿张石川拍一部《天津一妇人》出来,这才找到了五姑娘。”

        “梅鸳如今过得好么?”

        陆思清听到唐九霄不咸不淡地问,她将耳朵靠近墙边去,试图再听清些。

        “听说路演的时候,观众看得颇有些心碎,给了个‘小宣景琳’的名头。”

        陆思清听到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房间里的对话声便戛然而止,她猜是忠叔报备完就走出门去了,倒不知唐九霄是否还坐在屋子里。

        “宣景琳拍戏是为自己赎身,你说梅鸳是为了什么?”

        陆思清不知唐九霄这话是自言自语还是说与忠叔听,她心里有些打鼓,又质疑起自己的判断来,攥了攥出汗的手心。

        “我本也不打算瞒你的,陆姑娘。”

        陆思清这才发觉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拉开柜门,尴尬地走了出去,就着唐九霄的手势坐下来。

        “唐小姐,实在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听的。”陆思清解释道。

        “我打扰了陆姑娘读书,实在是这扇门无太大用处,”唐九霄道。

        陆思清觉得亏心,抬起头时,正对上唐九霄那双眼睛,虽无波澜,却温和,她将头低下去,低声问她缘由。

        “梅鸳一通浑水将陆姑娘搅了进来,我如何遮掩也是无济于事了,倒不如和姑娘打开窗说亮话,这样你我彼此也能宽容些,”唐九霄看着陆思清眼睛里隐隐的期待,又道,“更多的话还不到时机,我们来日方长。”

        陆思清点了点头,两人再不说话,茶喝到一半,她忽然看着唐九霄。

        “我觉得,阮姑娘总有一天会回来。”

        “她已是自由身,要走要留,随她去了。”

        唐九霄稍有迟疑,陆思清将杯里的茶饮尽,说天晚早歇便道了别离开。

        陆思清想到这里,发觉放进白粥里的酱菜已被她搅出了几朵棕色油花,她将漂浮的油花舀起来吃掉,思绪飘到了九霄云外去。

        “孙玉姣门外拾玉镯,金玉奴棒打薄情郎,”穿灰色长衫的男人看着戏单低声道,“这出戏选得可真是妙啊!”

        “这《拾玉镯》是良缘定情,《红鸾禧》是破镜重圆,”一旁的人推了推眼镜,将脸凑过去,“阮梅鸳挑了这么几出戏来,这是存心恶心何司令了,我佩服。”

        “这有什么可佩服,何司令是什么人物,姨太太都娶了八房了,他太太娘家又不行了,什么薄情郎伍的,人家不在乎,再说了,谁敢在背地里嚼他的舌头啊?”

        “怎么着,他何宗昌又不是皇帝老子,还能大半夜的派人到我房顶上去,偷听我嚼舌头不成?”

        “你今天晚上就试试,和老婆那个之前先看看头顶上有没有人!”

        “你他妈的!”

        两人说话间,前方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他二人向前方看去,阮梅鸳身着一件松绿旗袍,项戴珍珠,正款款走到何宗昌身边去,众人更是忽地围上两层。

        “电影明星穿得倒是朴素,”戴眼镜的人踮着脚尖道,“我瞧着和在风陵渡也没什么分别。”

        “明星,戏子,都是下九流,”灰长衫嗤鄙道,“还能有什么分别?”

        “这是人家何司令的姘头,冯兄,你小心让人家听见了。”

        灰长衫撇了撇嘴,露出一脸鄙夷的样子,转头却抬脚走到何宗昌身边去,他身边那人扶了扶眼镜,也跟过去,眼睛专注地盯着阮梅鸳胸前那串珍珠项链。

        “梅鸳给司令添了麻烦,这下恐怕外头的小报记者围了不少了。”

        “这是什么话,”何宗昌大笑着揽过她,“我今天就借他们这个胆子!”

        众人哄笑起来,站在何宗昌身后的人也三言两语地搭起腔来。

        “他们是不知道,咱们司令府可是镀金的府邸,别说是小报记者了,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靠近的。”穿灰长衫的人笑道。

        在场诸人皆点头称是,何宗昌也指着他笑了笑。

        “梅鸳,我现在是沾了你的光,成了报纸上的常客了。”何宗昌拍着阮梅鸳的肩笑道。

        “我们是借了司令的光,才能同梅鸳姑娘站到一起,”灰长衫又道,“这一身黑的灰的,要是拍进摄像机里,准是一片黑压压的背景板了。”

        何宗昌瞥了那人一眼,又看见邱济泽和殷世安从不远处走过来,阮梅鸳附在他耳边言语了几句,便跟着于濯缨向后院走了。

        “司令大喜,邱某恭祝司令、太太丰衣足食寿弥高,东风有意焕青春。”邱济泽抱拳作揖道。

        “邱会长到底是研究会的俊才,出口便成诗,我们这些大字不识一箩筐的,肚子里没墨水儿,编也编不出这种话来,”何宗昌笑了笑,又看向殷世安,“我再听听殷秘书长这位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要说什么?”

        “邱会长是才高之人,我可比不上,就乖乖向司令、太太道个福寿绵长了。”

        何宗昌大笑,又与往来各人打招呼,邱济泽喜不自胜,自然摆出副世家子弟模样与诸人谈笑风声,九河漕运会长气度不凡,“北四行”经理彬彬有礼,连姑父黄岩寿言谈举止都似谦谦君子,他二人向众人演了出阖家欢的戏码,气氛一时欢洽起来。

        于濯缨跟着阮梅鸳走到后院,便依她的话去取寿礼。

        他从汽车后箱拿出那只松木盒子放在手里,竟是沉甸甸的,想到阮梅鸳还在太太屋外站着,便小跑了几步进院,这后门与太太房门左不过百步路,他竟有些气喘的征兆,好在何府后院如与世隔绝般寥落无人,便舒了口气,阔步走过去,生怕阮梅鸳看出他的狼狈样来。

        阮梅鸳接过那盒子敲起门来,还未走进那屋里去,又低声对于濯缨道,于副官,你站远些,先在外头喘口气罢。

        于濯缨面色微窘,后退了一步,远远地站到院子里去。

        梅鸳走进那屋里去,桌上早已倒好了茶,袅袅地冒着热气,她坐下来,将包裹盒子的红丝绒布掀开,又从随身的手包里拿出一把精致的钥匙打开锁孔。

        “这是我在上海遇到的一位影迷朋友送的,今日把它送给姐姐。”

        “你今日是来道别的么,梅鸳?”蒋静婉道。

        “我今日是来做说客的,请姐姐去外头听戏,三十七的生日他当四十来过,还求你去充他的门面,我推不掉,便昧着良心来了,”阮梅鸳看着蒋静婉的脸,又叹了口气道,“我是有私心,姐姐,今天这一出戏唱完,我就要去上海了。”

        蒋静婉抿了抿嘴,握住阮梅鸳的手。

        “咱们喝尽了这壶茶再走,权当替你践行了。”

        午时未到,前来何府贺寿诸人都入座开席,何宗昌和太太蒋静婉也正襟危坐,邱济泽这才得以睹见司令太太真容,这位竟是个眉眼英气的,现如今不苟言笑坐着,总让人觉得与何宗昌,连带何府四处都方枘圆凿起来,须得姨太太们媚眼如丝似乎才匹配,但到底破了他夫妇不合的传闻,另一桌上有三个五个交头接耳的,说司令太太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又猜今年是司令府的什么大日子,八成要冲喜,邱济泽听罢,便鄙夷起这人大惊小怪来,狗肉上不了好席面,虽不知司令夫妇打的是什么算盘,左思右想之下,竟飘飘然觉得自己成了座上贵客,好像这一出专为迎接自己似的。

        何宗昌饶有趣味地看着邱济泽,将一块鱼夹进他碗里。

        “邱兄尝尝,今年广东刚出海的脆肉鲩。”

        “司令赐教,这道菜不知有何讲究?”邱济泽双手将碗捧过去。

        “邱兄先尝尝看,”何宗昌扬了扬下巴,“我先卖个关子。”

        邱济泽听罢便尝起鱼肉来,鱼肉入口,紧实爽口,脆软弹牙,邱济泽少见多怪,又见何宗昌神色得意,便道,“司令,这鱼,我是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吃过了!”

        何宗昌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看向殷世安,一旁的黄岩寿却怔怔别过了头。

        “邱会长有所不知,这鱼本是寻常草鱼,吃蚕豆却能使身体僵硬,喂鱼的人先喂蚕豆,等鱼的肌肉变硬,再喂寻常鱼食,先下毒而后解毒,这鱼肉过了这一遭便紧实起来,就成了这道脆肉鲩。”殷世安看了何宗昌一眼。

        “有意思,我实在是开了眼了,”邱济泽向何宗昌奉承道,“唐明皇一骑红尘妃子笑,这鱼坐着铁皮车北上,怕是送到司令府后厨的时候还活蹦乱跳呐!”

        何宗昌大笑起来,又为黄岩寿、邱济泽斟酒。

        黄岩寿将酒杯递出去,眼神挖了邱济泽一眼,邱济泽却没看见,径直道。

        “司令赐教,这酒不知又有什么讲究?”

        “司令不如也分我一杯。”殷世安道。

        “你呀,”何宗昌自顾倒给黄岩寿与邱济泽,“我这酒是接风酒,你老兄初上任的时候我可已然倒过了,这酒是喝一杯少一杯,你现在别想占便宜了。”

        殷世安笑着收回酒杯,邱济泽饮尽那酒,直呼好酒。

        “今日席面是好酒、好菜、好戏全齐了,可称得上是钟鼓馔玉之飨了。”

        “邱兄是赶得早不如赶得巧,你若是晚些日子上任,可就没这口福了,”何宗昌拍着邱济泽的肩膀道,“黄市长可是给天津卫带了一位俊杰来。”

        黄岩寿向何宗昌尴尬地笑了笑,又瞥了邱济泽一眼,露出不快的神色来。

        “司令以后再办席面,可要提前通知我们,否则在邱会长这位学问专家面前,我们都要露怯了。”

        殷世安说罢,席间诸人一同笑起来。

        酒过三巡后,阮梅鸳便化妆登台,蒋静婉的神色也难得愉悦起来,邱济泽虽意兴阑珊,瞧着何宗昌犹有意趣便强打着精神看向台上唱念做打的把式,肠胃却隐约痛起来,忍无可忍时便向何宗昌耳语了几句,跟着于濯缨走到后院的茅房去。

        “邱会长自行方便。”于濯缨道。

        邱济泽从茅房里呆了半晌,出来时已不见了于濯缨的身影,他提着裤腰带向前院走去,眼神却四下踅摸着:这何府后院与前院截然,虽仍能听见咿呀的唱戏声,丝丝缕缕却若有似无,鸟鸣山幽,倒更衬得后院静谧起来。

        邱济泽走出三两步去,脚步却循着西北角那间客房里传出的响动退回来,他探出头去确保四下无人,便五步化作三步,脚跟实脚掌虚,将脸贴到那门上去。

        “我这次得了五条黄鱼,等到手里那批货出了码头,咱们俩立刻坐船到上海去,”邱济泽听得云里雾里,又听那门里道,“难不成你还怕那姓何的不成!”

        “这是什么话,”应声的是个女人,“我是怕咱们也落到那杀人不见血的活阎王手里,难道从司令府蒙着白布抬出去的还少你我两个人么?”

        邱济泽心中纳闷,捅了捅耳朵再往仔细里听。

        “乌鸦嘴,”男人又道,“你以为这么多年,我在他手底下是吃干饭的。”

        “这可是大烟,大烟,你不怕他枪毙了你,”女人轻声道,“你忘了孟津韦了?”

        邱济泽心头一震,屏住呼吸。

        “妈的,真金白银花在你身上的时候你怎么不怕这是大烟,我要是吃枪子你也活不成,”男人突然笑起来,“我现在是牡丹花下死了,这大烟的功劳可全他妈舒服在了你身上,他姓何的再厉害,现在还能跑到我被窝里来抓人吗?”

        “你是爷,你厉害!”

        “你再说一遍,谁厉害?”

        邱济泽歪嘴一笑,便听得屋里传出熟悉的响动来,他扮成野猫轻叫了两声,床板的吱呀声立刻停了下来,又伴着笑声更剧烈地响起来。

        邱济泽心中窃喜,这外人眼里喊打喊杀的活阎王竟也是个后院起火的银样蜡枪头,家贼难防,耗子偷粮,莫说什么司令太太千呼万唤始出来,更莫说什么新人到任要饮他司令府一杯陪嫁二十年的女儿红,这人如今上赶着巴结自己才是顺势而为,又想到屋中人口口声声说的大烟、码头、牡丹花下死,正应了妙琴酒说的那句话,这东西严查不过一阵风,波涛汹涌尚在河面下头,且等他金鳞化龙。

        邱济泽想到这里,便背起两手,脚步轻快地向前院走去,却见隐蔽处于濯缨吩咐着一人鬼鬼祟祟地出了院门。

        “这是司令的短处,千万不能让别人攥在手里头。”

        邱济泽纳罕时,正对上于濯缨转过身来的目光,他挥着手道了声于副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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