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江南深处有一人

—直往前走吧，青石板的尽头，有个人在等你。

        一座城最高的写字楼，也差不多位于这座城的最繁华之地，人们有时候出奇的迷恋这种高度带来的优越感与之并不矛盾，当夜幕半垂，霓虹高楼一旁的老城区却是另一番景象，小桥流水连接画舫楼阁，翠鸟清啼衬的四周宁静，

        这里乔木枯了又发，花叶落了又起。山光西落，池月东上不知过了多少年月。木头搭起来的房子在潮卷潮归中循环消长，生生不息，千年未改。

        闹市安禅方才可贵。

        一席乌篷船缓缓划过，摇摇晃晃，穿过一座又一座石拱桥

        船头站着一人，手拿胶卷相机，米色的西装裤腿笔挺，搭配黑色的外套与这水墨江南竟是莫名的和谐。

        乌篷小小，载着秋色。

        船夫老人摇着船桨，徐徐留下一道道水波纹渐消渐长、渐长渐消。

        拿相机的手骨节分明，十指颀长。手指不经意间按下了一声快门，或许是恰好有一只绿色的小鸟儿扑棱着翅膀从镂空花窗飞到了对面的树枝上，船夫并未发觉快门发出的短促的“咔嚓”声。

        前方的石桥被一旁生出的红枫遮住了半边，一个人站在桥上，背对着小船，斜望着前方，单薄的背影生出一股坚毅的力量。

        夕阳打在枫叶上，透过树枝，洒在那人身上

        单就一个背影，孟珏通过相机看入了谜，夕阳的余晖在那人身上无限放大；周围逐渐黯淡，所有的红楼水榭、枝桠风动，全部被暗夜吞噬……

        像是他从前站在别墅的阳台上，看见过的凌晨三点伦敦的荒原…只是现在，不同的是，在他的前方，得以窥见一斑光亮…

        “先生？先生”划船的老人叫到，打破了深秋的宁静……孟珏惊醒，沉声应到“嗯？怎么了”

        “您的手机一直在响……”。

        孟珏这才意识到自己口袋的手机在响，于是他放任相机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腾出手去摸索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蓝海-李义山‘。

        “哎～李总，您好。”他的语气总是温和的。

        “不好意思大周末的叨扰孟总，关于我们之前商定的订购合同，劳烦孟总抽空看看有哪里需要调整的，我们好重新拟定。”

        电话的另一头，那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爽利，像是由于长期抽烟引起的咽炎，嗓子总是卡着一口痰。

        孟珏听了之后，笑了两声回到：“哎？李总这是说的哪里的话，合同我已经看过了，您也知道每年这个时候供货是最忙的时候，要签订的单子太多了，估计是底下的人没注意，我还得请您见谅啊！”举止温文儒雅，说话滴水不漏。

        “孟总客气了！咱们兄弟还全仰仗着孟总呢。”

        两人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又拉扯了几句。

        当他放下手机再次抬头看那座石拱桥的时候，刚刚那个人已经离开了，但是孟珏不知为什么，就是突然失了兴致，只是表情仍旧看不出悲喜……

        “大爷～咱们回去吧—”

        “哎，行，这就掉个方向。”

        孟珏的车就停在码头附近，是劳斯莱斯库里南blackbadge——一辆从里到外连车标都是黑色的suv，车里的司机小陈看到他走了过来，缓缓坐直了身体

        “去一趟公司”。

        系好安全带之后他对小陈讲，然后在把头靠在了后排的车窗上，闭上了眼睛，露出一截很漂亮的脖颈。

        孟珏的公司--凡鹤制药是南城最大的一家生物工程药品研发公司，和全国多家医院都有长期的合作，刚才的李义山是一个药品原料供应商，孟珏跟他合作过几次，

        他们的资金链出了点问题，急需用钱，货压在手里，孟珏打算利用这个机会让对方再让利两个百分点。

        “好的孟总。”小陈边回应边发动了车子。

        车子刚要开动，孟珏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睁眼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又道：“先回家一趟”。

        “好！”

        半个小时之后，车停在了一栋别墅前，孟珏上了楼，一刻钟左右，一个身着暗红色西装的绅士在车后排落座。

        小陈的位置，从后视镜里刚好能看见孟珏玉琢一般的桃花面，皮肤白皙，鼻梁高挑，一双丹凤眼眼尾上扬，眼形下垂，瞳色极深，搭配暗红色的西装上衣，竟有种古代话本里的那款红衣状元郎的意思。

        小陈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又怕被孟珏发现，便在又偷偷瞥了一眼之后匆忙收回视线，发动了车，向公司开去。

        凡鹤的办公大楼是在宏浦的商业区，公司旁边就是南城最豪华的购物商场，商场从一楼到七楼都是各种国际一线品牌。时不时就会有各路明星来到这里为她们代言的奢侈品品牌打广告。

        今天是周六，公司除了几个在加班的和轮休周末排班的几乎没什么人。

        前台姑娘本来已经恹恹欲睡，听见自动玻璃门发出的“欢迎”的声音，条件反射地板正了身体。

        接着看见少年身着一袭红衣，他身形纤瘦，气质飘逸宁人。纵然不是曹衣出水的形体美也称得上吴带当风的风度佳。视线上移，面容更是古彫刻画一般，前台姑娘这才意识到来者是谁。

        孟珏的长相属于清冷的那种，尽管说话做事看起来很随和，但是他似乎是自带某种气场，隔绝了俗世的凡尘。所以大多数人见到他，只是从远处欣赏，隔着云雾。

        极致的美是会摄人心魄的，姑娘定了定神，浅浅鞠了一躬，问候道：“孟总好。”面色淡定，内心却忍不住惊叹。

        孟珏微微颔首回应，他半曲右臂覆于身前，步履从容，径直往自己的办公办公室走去。

        孟珏的办公室有里外两间，外间其实和其他员工的办公区域是同一块区域，不过隔了一道百叶墙，他的秘书封卿平日在这里工作。

        孟珏平时真正待的地方是最里面那一间。

        今天封卿刚好在公司加班，她从毕业起就做了孟珏的助理秘书，行事十分干练，与孟珏很有默契，听见一阵脚步声渐渐逼近，她心知是孟珏来了，抬头一看果不其然。

        孟珏进来之后给她递了一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她顺手拿起了桌上的蓝色文件夹，跟着孟珏朝里间走去。

        待孟珏坐下，封卿开口道：“李义山给出的价格虽然达到了我们最初的预期也与市面上的价格相符，但是由于他的货量很大，很难有人能一次性收购，而且我们查到，他收购这批货不仅抵押了蓝海的大半资产，而且还欠着很多散户的货款，急需用钱。所以我认为合同还有让利的空间。”

        孟珏点头表示赞同，他正坐在椅子上，磨娑着手里的钢笔，施施然道：“再拖他一个星期，然后抛出我们的条件，记住，无论对方能不能接受，绝对不能让步，不能让他觉得我们可以讨价还价，这老东西之前想垄断原料市场，妄想抬价，那我们就让这批货烂在他手里，让他不得不妥协”。

        如此狠戾的话被他轻飘飘的说出来，就像是吃饭喘气一般，封卿早已司空见惯。

        接着孟珏抬笔在封卿拿来的合同纸上提前签上自己的名字，那是封卿刚刚拟定好的一周之后和李义山重新商议的“新”合同。

        孟珏在生意场上就是有这份自信，他布下一盘棋，掌控所有谜语，一子落，定乾坤。

        “一周之后你和他交接。”边说边把那份刚签过的合同递给封卿。

        “好的孟总，我这就去准备材料。”封卿总是对工作有种似火的热情。

        “哦对了，以后签字这种事情，我不在的话可以去找付总，也是一样的。今天就到这吧，天色也不早了，明天周日好好休息一天，时间还早，慢慢来。等会回去打个车，太晚了女孩子一个人总归是不安全的。”

        他的声音很好听，有一种小桥流水般的温润，冷而不傲，况且语气轻柔，倘若别的女孩子听了定然被他迷的神魂颠倒。不过封卿跟他这么久，自是明白他只是出于礼貌，便也只是笑了笑回了孟珏，“谢谢孟总，那我先回了”。

        说着便退出了孟珏的办公室，并且轻轻带上了里间办公室的门。

        一番折腾下来，孟珏鲜露疲态。他瘫坐在椅子上，手臂搭在额前，办公室的灯刺的他阖上了双眼……

        他想起了刚才那个背影，想着那人穿什么衣服，想着当时旁边是不是还趴着一只小狗，桥上是什么树，他想着一有空就要把照片洗出来，想着…想着…眼皮越来越重……终于伴随着一豆孤灯，蜷缩在椅子上，浅浅入梦。

        眉头一个川字，若有似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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