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03章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

小芳是邻居家的女孩，瘦瘦的，头发有点黄，扎着两个羊角辫，一笑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便映现出来。我比她大一岁，她便喊我哥。

        我们一起上学，一起玩，一起到田里挖野菜，放牧鹅鸭……童年就这样交给了村前的池塘、青青的草坡，还有那飘远的风筝。我小的时候顽皮而天不怕地不怕，上树抓鸟，下河摸鱼，和其他小朋友打架，是家常便饭。小芳像个影子一样跟在我的身边。有时她是我的帮凶，有时却充当了内奸。因此，有时我们大获全胜，鸣金凯旋有时就免不了遭到父亲的一顿皮肉之苦。每每这时，小芳诡异地躲在一边偷偷地看，小嘴抿着笑意，像观赏一只老猴嬉戏小猴，可我却扯着嗓子一通穷嚎一一夸张的嚎叫，目的是让父亲手下留情。我知道是小芳出卖了我，便恨得咬牙切齿，寻找机会报复她。

        机会来了。小学校离我们的村子有七八里的路，中间要穿越一片玉米地、一片高粱地，毛毛道狭窄而悠长，庄稼被风一吹，刷拉刷拉的响，很是疹人。村子里只有我和小芳在一个班级，是唯一一对初中生。晚上放学，我们一前一后走在毛毛道上，急急地赶路，我猛地用手一指玉米秆故意大惊小怪地说“哎呀，妈呀，你看虫子！”就做出要仓惶逃跑状，用眼斜睨一下小芳，她却无动于衷，镇静自若。我的企图未得逞，心里不免沮丧起来。走着走着，一个诡计又袭上心头，突然撒丫子猛跑，嘴里大噱“张三来了！”张三就是狼，看你害怕不？小芳见我这么一咋呼，也慌了神，跟着我跑，还回头回脑往四周看，终于“哇”的一声哭了。我得意地往前走，可心里又忽然没招没落的，觉得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罪恶，赶紧停下脚步。小芳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哥，我怕！”便嘤嘤地啜泣起来。我顺手捡了两块石头，像个小勇士虚张声势地说“没事，有哥在，我打折了张三的腿。”小芳的脸有些发白，攥我胳膊的手更紧了。当晚，小芳发起高烧，一门说胡话，急得小芳的父母团团转。爸妈过去看小芳，我也犯罪似的宜拉着脑袋，站在小芳面前像谢罪，心里横竖不安，等待大人的发落。可小芳终于没说出我的恶作剧。躲到门外，我几次流出了眼泪，为小芳，也为我自己。

        时光匆匆的流泻着，乡村的土路上定格了我们的身影。俨然一对跋涉的燕子飞翔在四季农事里。可这样的日子终没有长久，小芳的父亲突然得了一种怪病，膀大腰圆的车轴汉躺在炕上没再站起来。家庭的顶梁柱一下子倾斜了，留给小芳妈的日子不得不到处求医买药，小芳不得不做饭洗衣，拾柴喂猪，上课总是迟到，还时常旷课。

        小芳老是穿一件洗的发白的上衣，补丁摞补丁，在校园里格外引人瞩目，像只灰喜鹊。终于，小芳对我说：“哥，我要退学了，家里到了这步田地，妈缺帮手，我是老大，该帮帮妈，不然她的身子骨要垮了，我们家更完了……”她的眼里喩着泪，可终于没流出来。

        暑假里，我也时常参加队里的一些农活劳动，挣一点工分，兑换回一些麦子、苞米等谷物。对于农活我显得笨拙有余，像只蹩脚鸭，没少遭到村里那些姑娘小伙的奚落与嘲弄。唯有小芳不声不响地返身帮我割麦、锄地，给了我一份温存和体恤。工余，抬眼一望，小芳已出落得婷婷曳曳，黝黑的皮肤，黑黑的眸子以及丰满的身板，尽管穿着还是那么朴素，可她青春的活力与洋溢的美，已在我的眼里弥漫开来。

        后来，我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再后来上了大学。可是每次回村，我都要去看小芳，她也高兴的一口一个哥的叫，并问这问那，问城里的一些事情，眼里的渴望刺得我的心情隐隐作痛。可我有次回村，小芳家大门紧锁，没看见小芳。我很愕然。妈说：她出门子了，嫁给东屯的一个包工头，比小芳大十岁，还是个癮子。原来，小芳妈打听着有能治小芳爸病的人，可需一大笔钱，急得小芳妈满嘴起大泡。正有人来提亲，小芳说：谁能出钱治我爸的病，我就嫁给谁！

        小芳很风光地被一顶大红的轿子抬出了村子。那天她哭得梨花带雨，她的妈妈和爸爸也哭了。呜哩哇啦的颐呐，吹得昏天黑地，整个村子还是热闹了一阵子……小芳妈拿着小芳的聘礼，带着小芳爸去城里治病。

        我的心一阵怅惘，像失了魂儿一样。

        就再也没见小芳。那年小芳该是十八岁吧！

        （刊发于2019年3月22日《黑龙江林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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