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02章春风吹过北方大地

春日即景

        北方的春天是一点一点化开的。

        首先赶来的是风。摩拏，舒缓，肉嘟嘟的，拂着你的脸，捻着你的发,谁能受得了这苹苹手指的爱抚？

        原上、房脊、广场上的冰雪，忍不住激动，流下热泪。这是贵如油的水，如酥酥细雨，一点一点滋润着泥土。阳光清亮，蓝色雾岚，涌动大地情，限屋檐上的雪水，也开始大珠小珠落玉盘，好似擂响鼓点，哼唱民谚。

        街角路旁的丁香树、杏树、李子树，芽苞膨胀，把枝头撑破，张合着的小嘴巴，俏皮地冒话。

        黑白花奶牛在田里漫步，一声接一声眸眸地吼着，怀春，也不忘盛大的仪式。

        一只在房巴上晒日头的小野猫，突然蹦到窗台照镜子，留下几声轻描淡写的“喵、喵、喵”，掀翻了一弯春夜。

        一切都在有序地发生一一蓝雾紧锁远山，塔吊在城郊起落，毛纺厂的流水线，撕扯着光阴，新型沃尔沃轿车走下流水线，登上了开往欧洲的班列。

        冬眠的拖拉机，复活了，突突突地翻卷着一浪一浪的泥土，要把松嫩平原冬天的日历，扯下，展现一抹鲜绿。

        一盏梨花憋不住浪漫

        一夜的呼噜在江湾走，大河运走冰排！

        一声声口哨在原上飞，枝头蓦然盛开！

        小马驹蹦跳踩疼蹄下野花，小羊羔落生在草原的襁褓，白云飘落在兴安之巅。

        刺眼的白雪，抱着一地的阳光假寐，时令转暖。

        鹤鸣湖、三永湖、黎明湖、邂逅湖、万宝湖、连环湖……一百个湖泊，荡起波纹，毗邻的麦田里的稻草人，又穿上新衣，换了容颜，迎着大片鸟鸣。

        一盏盏梨花，憋不住浪漫，七上八下的心情，像一群流放在广场上空的风筝。

        让额尔古纳河边的风说吧，让松花江里行进的游船唱吧，让威虎山的达子香红吧！该发生的，比如：强硬的风，也会柳枝轻摆，种子恰当好处地钟情，在农谚里飞翔的燕子，举高眺望的目光，尘埃万丈被一蓬青草收编，广场舞的节拍，在霓虹里舒展。

        这里是北方，春天的一场序曲，正在彩排。

        到乡间走走

        我们怀揣一朵花的禅意，心急火燎地赶往春天。顺着马粪的味道,干草的味道，狗吠突起的村庄和诗歌的远方，赶往春天！

        冰河炸裂，迫不及待拱破冬寒；北风返青，大田的孕期已经足月。

        羊水露头，一千只羊羔临盆。一声、两声、三声 峰叫起伏，成为草原最抒情的长调。

        喜鹊登枝，叽叽喳喳，把报春的嗓门提高八度。

        我们捧着扎进泥土的信仰，大步流星地赶往春天！

        渔汛在打鱼人织补的网上泄露，开江的鲜嫩，一直是城里餐馆的头牌。

        我们也想把春光吃尽，把日子的芳菲收藏。

        那就让暖风穿肠而过，让阳光刺进肌肤，让膻腥铺进无边的心田，让青草叫醒月光。我们拔出身体里的冷气，接通乡间的地气！

        我怕辜负春天

        我怕辜负春天！最后的雪，开始吊屋檐，最初的雪，莲花朵朵白。我怕这人间美意悄悄溜走，我怕这温暖等到金菊上烛台。

        我怕辜负春天！烟花落地，寂寞的残红随风摆，鸭子呱呱叫着入水试探河开。我怕这天空载不动一朵云，我怕这茫茫大野藏不住百草衰。

        我怕辜负春天！几根白发，落入时光的唱片，几缕乡思，悄悄长出了青苔。

        我怕这光阴一去再也抓不到，我怕这诗行里，又多了几片雾霾。

        挂在枝头的鸟鸣

        杜尔伯特的草原，大到无边，草潮烈烈，格萨尔王的弓箭。一声接一声的峰叫，就像祷词连绵，道出内心缱惓。

        抽油机不断向大地叩首，感恩的羔羊，跪向母亲！

        放牧区里的鞭影，淬火之后的霓虹，紧紧地环绕一蓝到顶的天空。

        羊肠小路瘦瘦地逶迤，夹道摇摆的苜蓿草，是春天的一层护肤霜,那个牧羊的小姑娘，羊角辫上停靠的蝴蝶，振翅欲飞。

        四野的草潮，蓦然合围，骑手纵马驰骋，那匹刚刚脱离子宫的小马驹，抖动尾风，打着粉红色的响鼻。

        看呀，一群草在大地的幕布上，穿针引线；一朵云，贴在天上！我留在湖边的心绪，波涛乍起。

        风从十里之外吹来，淹没了眼睛，月色痴痴地奔走，好像把时光甩在了身后，丁香树耐不住春色，把香抛出来。

        从唐诗中游来的那群鸭子，还在试探水的冷暖，去年的紫燕，又衔来一小片氤氯的江南。

        在我的屋檐上芒种，露水低落，像一声声鸟鸣，脆生生的，悬挂在节气的枝头！

        （刊发于2019年3月18日《人民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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