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分裂
夏梨到家，打开门。
正值黄昏，云霞掩去日落，客厅一片黯淡。
她没开灯，把钥匙丢在玄关处的鞋柜上，傻站了很久。想起平日都会给郁辞珩发信息报平安，她反射性地掏出手机，看到破损的屏幕后，又慢慢放下。
良久，夏梨扶着墙，依着熟悉的环境，换了拖鞋。
走进卧室，夏梨好像被人抽干了所有的氧气，身子渐渐松懈，靠着房门，滑坐在地板上。
她缓缓地环抱住双膝，把头埋在双臂内。
鸵鸟似的，拼了命的把自己埋起来，努力什么都不去想。
不知道在冰凉的地面上坐了多久。
夜幕降临，整个房内看不见一丝光亮。
兴许是坐得太久，夏梨腿脚酸麻。
起身开床头灯时，“噗通”一声，有东西滚到地面上。
她低下头去摸索，目光定在那个糖果盒上。
她亲手做的水果糖。
给郁辞珩的庆祝礼物。
现在用不到了。
夏梨浅嘲的把东西拿起来扔进垃圾桶，转身，不再多看一眼。
一会儿，她又忍不住回身把糖果盒捡出来。
弯腰的那一刻，夏梨想，明明是郁辞珩的错，为什么她却那么难过。
空落的房间里，墙上的白色挂钟，滴滴答答地走着。
夏梨摸黑把东西放回原处。
宇宙藏匿了喧嚣，和郁辞珩有关的片段从记忆的缝隙里探出头，如空色一般蔓延，狂风暴雨一样不停歇。
下一秒，那些隐匿的悲伤以溶雪的速度，在寂寥的心里盘旋，跳跃，流淌至身体的角落。
夏梨再度蹲下来，咬着嘴唇，睫毛轻颤着。
豆大的泪珠一颗又一颗，在漆黑的房间里砸下来，悄无声息地，把心都打碎。
-
不和郁辞珩联系的日子，时间照样过得飞快。
没过多久，母亲就接到了警局的电话。
因为郁家坚决追究刑事责任，那伙人被刑事拘留了三个月，还赔偿了一笔钱财。
母亲面含微笑，轻轻摸了摸夏梨的长发，道了谢。
这件事算是彻底翻篇了。
接到菁华的录取通知之前，夏梨报名了文化厅举办的舞蹈艺术展演。
她基本功扎实，表演效果出色，还被文化厅推荐去了临近的几个城市巡演。
暑假期间，她奔波不止，没空分心去想别的事。
迟遇、温褆他们也没了声讯。她一开始有点难过
但平复过后，理解并接受了朋友们的选择，她和郁辞珩的矛盾来得突然，身为他们共同的朋友，处在其间更为难。
妈妈说，她不能去强求小朋友们在年幼时，必须坚守每一份友谊的价值。
更何况，她还是觉得郁辞珩这个小坏蛋，比较需要朋友的陪伴。
想通了后，夏梨便把之前坏掉的手机收了起来。既然已经不可挽回，就让所有的美好都留在心底吧。
回来后，夏梨中断了在跆拳道馆的竞技辅导，她已经到了黑带，不想继续考段位了。
可是力量型的锻炼习惯一旦养成，很难完全切断。
何况她还在学习舞蹈。韧性的保持与发展，对她来说很重要。
想了想，她拿出巡演赚来的零花钱，在学校附近，报了个业余的柔道班。
-
几场“轰隆隆”的夏雨过后，终于到了菁华高中开学那天。
夏梨依旧直升到了精英一班，这让她很是吃惊。
打听之下，才得知菁华高中今年取消了推荐制。高分的学生优先录取到精英班和课改部，资质普通的学生则是每个部门随机挑选。
分到精英部了，不会和郁辞珩一个班吧。
夏梨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也别…这么巧吧。
菁华高中位于新城区市中心，离夏梨家有些距离，她不得不选择住校。
报到日一共分两天，夏梨决定早去。
她家就在本地，没太多行李要拿。
女儿第一次离家生活，简雪特地请假，事无巨细地安排了一整天。
从一日三餐到穿衣保暖，夏梨听得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
为了杜绝出现老母亲流着泪站在宿舍楼下与她依依惜别的场景，夏梨拎起行李箱，背上双肩包，眼也不眨地转公交车去了学校。
她来学校之前，就想好了要转班。
进了校门，第一件事就是根据高年级志愿者的引导，直奔教务处。教务处设在东边明勤楼一楼，不难找。
门虚掩着，夏梨敲了几次，终于得到一句进来。
她把箱子放在门口，犹豫了几秒，轻轻推门，迈进去一只脚。
一声“吱呀”的悠长声响。
夏梨收了另一只脚，先瞄了眼桌上立着的名为林辉的主任小金牌，又扫视了一圈屋内的环境。
教务处光线明亮，入目是简约大方的设计，门后放着深白色的沙发，茶几上的杯子还散着热气。
两端的墙，一面是房梁高的木柜，透明的玻璃后堆积着成沓的资料。
一面则是挂满了红金的锦旗，密密麻麻的，要不是郁氏集团的“办一流名校，育一代英才”十个大字高高挂在最上端，一眼望去还以为误入了奖办中介。
长桌后面的林辉，露出一个锃亮的油头造型，孜孜不倦地劝说着身前的少年。
“不是林老师说你，你看看，是不是只有一个人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
“老师知道，你在哪都是个好苗子，但是呢…环境影响人啊…”
男生长得很高，背部宽厚挺拔，背对着她,站在长桌前。
等了一会，林辉的注意力还都锁在男生身上。
夏梨顿了顿，走上来，清了清嗓子：“打扰了，林老师。我是来申请转班的。”
“转班？”
“对，我想从精英班转到实验班。”
她话音刚出，油头林还张着的嘴唰地闭上了，接连用颇为诡异的眼神审视了她好几下，身边的人更是没留情面的“噗嗤”笑出了声。
这两人的反应，让她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把“我怕郁小少爷在精英班看见我，会毫不犹豫把班名改成蠢人加工厂”的心里话刻在脸上了。
夏梨纳闷地抬眼望过去，一霎那，男生恰好也垂过头。
视线轻擦。
夏梨这才看清，男生打着红领带，俊秀的脸，利落的短发。
一双黑澈笑眼，如雨雪初霁的朝阳，干净温柔。
菁华是看脸招生的吗？她不由得在心里思忖。须臾，他勾唇致歉：“不好意思。”
夏梨从暂停模式中调整过来，摇摇头表示没关系。
男生会意地笑着转过头，对着林辉说，“林主任，这不又来了一个。”
嗓音亦似林间风吹枝叶的清爽。
夏梨怔松着，原来他也是来要求换班的。
面对着两个要从精英班换到实验班的学生，油头林耷下眉毛，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招呼夏梨：“你叫什么名字。”
“夏梨。”
“为什么想换班啊。”
油头林瞥到她名字后的分数，704分。菁华的统招分数线为680分，实验班的孩子多数都是700分以下的。
她垂着眼睫，慢慢启齿：“精英班平时的上课节奏比较快，可能不太适合我。”
林辉很尊重学生个人的意愿，更何况夏梨的理由合情合理，他把名薄放到桌面上，微微劝慰道：“不能这么看轻自己，能分到精英班的学生都是很有潜力的。”
夏梨笑而不语。
油头林继续翻看着手里的新生名薄，招手喊她：“过来，先在这写下名字。”
夏梨唇瓣一绽，笑着过去签名：“好的。”
林辉又问：“之前是菁华初中的？”
“嗯。”
“那你呢，檀泽生。”林辉恨铁不成钢地对着站在她身侧的少年，打趣道，“你总不能是担心自己跟不上大家的进度吧。”
夏梨签字的手登时一顿，她无声敛下眼，笔尖在纸上晕出一个漆黑的墨点。
——檀泽生。
——空降全市第一的天才少年。
檀泽生神色松散，无辜道：“您当时说了，班级随我选。”
林辉开解不成，反倒被杠得无言以对。
“林老师，麻烦您了。”夏梨签完字，出门前朝林辉弯了下腰。
林辉看她转身，忙道：“换班的结果会在下午出来，宿舍也要重新安排，你的行李先放在后勤老师那吧。”
“好。”
见夏梨应得果断，林辉卡着下巴叹道：“欸，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听劝。”
关门前，檀泽生回头看了一眼。
夏梨低着脑袋，抽出拉杆箱的拉杆。
女孩很瘦，侧脸弧度柔和，雪白手腕宛如一节柳枝，其中那圈坠着的红绳，格外显眼。
菁华的传统，当录取通知书下来时，校园方位示意图、入学礼品包括几套校服、校徽等基础用品都会提前寄到学生家里去。
可她没穿校服，圆领白色短袖，牛仔长裤。
t恤衫后方印着一朵怒放着的黄玫瑰花。没有绿叶的衬托，明目张胆到扎眼，却又无所顾忌着挑引。
檀泽生抬睫，还没回过神来，女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夏梨在学校附近随便吃了碗面，又跑了趟教务处了解了下新班级和宿舍。
她被分到了实验三班，宿舍也换到了a栋。
按照示意图找了半天，她终于在午后太阳最盛的时候，拖着拉杆箱到了宿舍群楼边。
她提着箱子走过去，撇见几个维修工人穿着明黄色工服，身后是郁氏集团四个大字，腰间系着安全绳，吊在二楼户外，挥汗如雨地调修空调。
夏梨抿嘴出神想，这家人真是莲藕炒粉条，无孔不入。
寝室在三楼靠走廊的第一间，四人住，书桌卫浴还有晒衣物用的小阳台一应俱全。
夏梨来得最早，她挑了个靠阳台的床位，蹲在衣柜前面，把行李箱的衣物一件一件往外拿。
没到半小时，房间又进来了一个拎着箱子的女孩儿。个子瘦小，厚厚的刘海盖住眼睛，不太敢正眼看人。
夏梨先打破沉默，笑着自我介绍：“我叫夏梨，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
“夏梨…”她默念着，把行李放下。
夏梨想着她是在记名字，笑着点点头。
“我叫闻芮。”女孩儿不敢上前，怯怯地问，“你也是三班的吗？”
“嗯。说不定位置表上，我们还能排一块呢。”她试图缓解女孩儿的紧张，顺手递了一瓶橘子汽水过去。
宿舍其余两人姗姗来迟，夏梨本着活络气氛的原则，主动拿着零食分享顺道询问了两人姓名。
矮个子胖妹叫向暖阳，爽朗自来熟，接过她给的零食，就是一阵吃货的相见恨晚。
瘦态度不怎么好的叫叶云甜，她没接，反而撅着嘴撒气：“课改部是双人间，精英部还有一人间，怎么这边就跟猪窝似的。”
“…”
她用纸巾擦了擦桌面，捏着鼻子颐指气使道：“偏偏给我分到实验班！不知道妈妈是怎么和学校老师沟通的！”
这…大小姐脾气。
空气里的尴尬抽丝剥茧般地在发酵，向暖阳朝她不知所措地对了个眼神，夏梨淡然地绽开一个笑容。
小意思。她可是见过比这作太多的娇气包。
那位的程度，但凡是个人，都想把无限空间里未知加已知生物中最烦生物奖直接拍到他脑门上。
想到这，眼前突然浮现一张极其嚣张的漂亮脸庞。
换作是他。
不。他压根不会接受自己出现在实验班的名单上。
她沉默了一会，忽然有些想笑。
总是会无条件想起那个人，好像把他随身携带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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