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恶劣
收拾的差不多，夏梨窝在宿舍里睡了会。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微黄，黄昏即来。
她翻了个身，拿出枕头下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整。
睡了两个多小时。有人喊她：“夏梨,你醒了吗？”
她视线模糊地定在天花板上的某一处，整个人还在发懵的状态里，听到自己的名字，缓了几秒钟，才发着懒嗯了声。
“要去吃饭吗？”
夏梨撑着身子起身，发现宿舍里只剩下她和向暖阳两个人。忙活了大半天，她确实有点饿了，换上校服，一起出了门。
夏梨中午探了探周边，带着向暖阳拐了个弯，一溜烟儿地往后街去。
向暖阳是个小话唠，两人找食的一路上，她源源不绝地科普了菁华高中的光辉岁月。
菁华作为奉渊私立重点中的顶尖，今年特别开设了艺体部，专门招收相应的优质特长生，为此还扩大了免费入学和贫困补助的范畴。
背靠着郁氏这颗不倒树，在寸土寸金的新城区市中心，升学率和知名度都独占鳌头。
无论贫穷富裕，家长和学生都挤破了脑袋往里钻，毕竟学校里供着一尊保佑升学的菩萨。
——郁氏集团。
夏梨买了个杂粮煎饼，付钱的空档，被她菩萨的比喻逗得乐不可支。
“你笑什么？”向暖阳用手肘戳了戳她的手，语气得意，“我和你说真的，你看檀泽生市第一吧，还是科技特长生，noi拿了金牌（全国信息学奥林匹克竞赛），一中给出多好的条件啊，还不是到我们这来了。”
她往回走，止不住地笑着反问：“噗，多好的条件啊？”
向暖阳咬了口饼，跟着乐呵：“不止学费全免，听说每年给他一笔不少的奖学金呢。”
夏梨注意力都在避免撞到来回穿梭的人身上，也没听太清，顺应着点点头：“那倒是挺厉害的。”
“咦，有花甲粉。”路过一家小店门口，向暖阳停了步子，“我想吃，咱们买一份打包回去吧。”
夏梨点点头，跟着她拐进去。
这一年奉渊市还没能规范管理校园四周环境。到了傍晚时分，后街小贩推车，商铺叫卖，人流熙攘热闹。
郁辞珩挑剔吃食不是一两天了，平时他很少踏足街边小摊小贩的门槛。但这两天他感冒了，懒得动脑子想吃什么，迟遇嚷嚷着要吃后街的砂锅粉丝，便随了他的意，去那儿凑合一顿。
一行人到店，靠里入了座，郁辞珩瞄了眼墙上的菜单，要了份牛肉汤面。
高一精英班取消了推荐制，但分数700以上直升没什么大问题。郁辞珩想破脑袋，也没搞明白夏梨怎么分去了实验班。
凌思卓去了实验班，如今晏之辰和他们混熟了，几个人有事没事就在一旁唧唧哇哇地叫唤。
清透芬香的牛肉面上桌很快，郁辞珩擦了擦筷子，盯着牛肉片上的葱花香菜发了好一会呆，才又把服务员喊过来，“有汽水吗？
服务员看了眼冰柜。“只有橙子味和苹果味的了。”
郁辞珩没抬头：“嗯，那不用了，谢谢。”
服务员刚走，他肩上突然一沉，一只手搭上他的肩头。
那人大半个身子都倚在他坐着的椅子上，笑得很不正经：“我们郁大少爷莅临小餐馆，居然连瓶汽水都不招待，服务真差劲啊！”
郁辞珩侧头，表情寡淡地说：“把手拿开。”
“…”
两桌子人的目光麦芒一样扎过来。
男生面子上挂不住，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课改二班孙嘉帆，暑假马场上，咱俩见过的。”
郁辞珩余光漠然地扫了眼自己肩上的手，声音有点哑，鼻音浓重，一听就是感冒的后遗症：“不认识。”
“噗…”吃瓜群众迟一点也不收敛遇秒速笑喷。
孙嘉帆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悻悻收回手。这下走也不是，干站着又太丢人了。后桌的人解围说：“嘉帆算了，快过来吃面吧。”
他恶狠狠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郁辞珩，转身向后拉了把椅子，憋着火儿坐下去。
人走后，郁辞珩身子靠在椅背上发愣了会，不知不觉间，汤面凉了大半。
经温褆提醒了两回，郁辞珩才兴致缺缺地拿起筷子，刚微微俯身吃了几口面，就听到后桌那群人吃着笑着聊开了。
“帆哥别惹了晦气，多大点事儿。”
“就他那副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年的第一名是他呢。”
身后一阵嘻嘻哈哈，分不清是谁的声音，但无端带刺的意味让人生恶，“吊个几把，没了郁家，算什么东西啊！”
是啊。
天之骄子的人生，总算不是妥帖的康庄大道了。
他们不说，郁辞珩却比谁都清楚。别人无法企及的，也是他仅剩的东西。
郁辞珩眸色转深，拿着筷子，没说话。
身边的晏之辰却觉得空气里飘动着火药因子，他甚至不敢大喘气，生怕一动就爆炸。
后方的人似乎认定了郁辞珩不会在众人面前动手，铁了心地挫一挫他的锐气般，嗤笑着讲个不停：“真搞笑，牛逼都吹上天了，郁家该不会提前备好酒席了吧。”
“前两天的新闻，郁老爷子不是都气得躺进医院了。”这句话来自孙嘉珩，他声音不大不小，但是说完，附带了一阵上气不接下气的奚落笑声。
“…”
整桌人的眼神都落到郁辞珩身上。无声、却充满压迫。
日光被驱赶到房间的角落。
没人敢出声，僵硬且压抑的氛围蔓延起来。
他们和郁辞珩玩在一起，自然也知道郁董事长在英国旧疾复发，进了icu的事。郁氏的股价因此震荡，一度涨停。
送上门的对手戏。
这不比电视剧精彩。
迟遇坐在角落里，咬着根青菜，睁大眼睛看好戏的同时，默默为后桌的那位安详的祈祷。
店里人不多，但充斥着交谈的声响，椅子被挪开的动静并没引起几个人的注意。
迟遇在心里默念了两秒。
郁辞珩利落转身，扬手，把汤面啪叽一下，倒扣在正张着嘴的孙嘉帆脑袋上。
他浅棕色的眸子死气沉沉的，薄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居高临下看着程嘉帆，浑身的不爽咕嘟咕嘟地向外冒。
迟遇在他阴郁的脸上读出了“贱人给本王死”这句话外加一个加大码的感叹号。
这套动作全程不拖泥带水，没有任何疑惧，平平淡淡稳如老狗。
事情发生的太快，孙嘉帆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收回去，惊讶的连“卧槽”都没发出来，僵在了原地。
不过同桌的人立刻闪电般的挪了个位置，并且替他说出了口。
一转瞬而已，孙嘉帆校服外套前后湿得滴水，头顶上、肩膀上挂满了面条，短发上葱花香菜和牛肉还飘着香味儿。
陶瓷碗清脆落地。
他终于反应过来，唰地起身，煞白着脸看向郁辞珩。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这处，战斗的号角已经吹响。
孙嘉帆不可置信地瞥了下自己的衣服，再也克制不住满腔怒火，把椅子“刺啦”踢到一边，狰狞着脸：“郁珩，你怕不是个煞笔吧！”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油水顺着发丝滑落到眉骨，又沿着脸庞垂到下颌骨，噗哒噗哒的，凝成水珠往下滴。
其中两撮面条，倒挂金钩垂在他鬓角旁，跟两个耳饰似的，随着他的愤怒，一摇一摆的，过分滑稽。
和他的狼狈不堪恰恰相反。
当事人不见一丝愧疚与不安，侧了侧脸，一声不吭地敛睫，从桌面上抽了两张纸巾，在众多注目礼之下，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
“我他妈——”
后半句“给你脸了”孙嘉帆还没骂出口，郁辞珩抬起长腿，一脚踢了过去。他整个人就以抛物线的运行轨迹“哐当”一下，重重砸到了墙面上。
“靠！”他被驳了脸面，龇牙咧嘴的想从地上爬起来。
还是自己心太软。郁辞珩风轻云淡地啧了一声，看准了时机，麻利地拎起旁边的椅子。
这要是砸下去，人多半是躺下了。
孙嘉帆吓得瞪大了眼，立刻捂住脑袋，本能地蜷缩在墙边。
人群纷纷避让开，店铺诡异地安静下来。
周围两个胆小的女孩儿躲在一边，连呼吸都放轻了。
郁辞珩丢了椅子，垂着琉璃眸子，慢步走上前，在孙嘉帆面前半蹲下来。
他恶劣地扬眉，用手拍了拍孙嘉帆的脸，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为了吸引我的注意，你他妈花样还挺多。”
其实郁辞珩本来不想搭理这种三流货色，但奈何三番两次戳他雷点。
他又不是性格慈善家，实在是忍耐到了顶点。
“疼吗？”他鸦羽般的长睫垂着，倒映在眼部下方，言谈间冷漠轻痞，孙嘉帆被瞅得直发毛。店里像是冷飕飕的刮着阴风。
“疼吧。想想看，那打你的我，得有多不爽啊。”郁辞珩懒懒地拖着尾音说，他明明是笑着的，气场却极为慎人，眸色沉郁的彻底。
绮年玉貌，风一样孤高的性子。
这个人散发着，华丽又自带攻击性的张扬美。他仿佛极力收敛着内里的刻薄跋扈，但又没有走心的把控。
一个眼神一句不经意间的玩味话语，就能轻而易举地掠夺了所有人的呼吸。
向暖阳进门，夏梨随后撩起门口的帘子进来。
屋里破天荒的寂静，两人深觉怪异，大眼瞪小眼地互通了下眼神。向暖阳悄咪咪往里探了探脑袋，愣神了一瞬。
夏梨拍了她肩膀两下，她回身，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好奇心驱使着，夏梨微微屈身上前，目光落在某处靠墙的一隅。
他的话悉数落于夏梨耳中。少年起身往回走，她邃然一滞，脑子开始发空。
两人分隔不过数月，少年整个人的气息都和之前大不相同了。
那双漂亮的浅色眼眸，翻滚着滔天难言的情绪，冰冷，阴沉，像是两口陈年的古井，多看一眼便会溺窒而亡。
是她从没见过的郁辞珩。
他望过来的时候，有人掀开帘子正准备出去，闷燥的空气钻进来，和屋内的凉爽猛然交织。
一束天光乍然，落在女孩儿的眉眼上。
她扎着高马尾，白嫩嫩的小脸，鬓边碎发因汗湿贴在脸侧。
板板整整的校服衬衣，百褶裙，黄条纹的领结。
那么久了，她手腕上还套着那圈玉梨红绳，在外的一截小细腿，白的晃眼。
毫无预兆的重逢，郁辞珩怔住了。
店里一瞬间像是沉入了封闭的地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蜷了蜷，全身的血液都冲向大脑，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两人无声对视了良久，直到迟遇和温褆都察觉到郁辞珩僵硬的体态，眼珠子跟着一起转了过来。
晏之辰和温褆都微微瞪大了眼，夹着的菜掉回碗里。
迟遇大脑飞速转动了片刻，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语气词感慨，脱口而出：“我艹啊…”
巧了不是。
山中之王碰上驯兽师。
夏梨愣在了原地，向暖阳问：“是你认识的人吗？”
“啊…”夏梨表情一僵，有一瞬难以分辨的错愕，但她很快调整过来，移开视线，说：“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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