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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不同


离中考只剩下两个月。

        第三次联考成绩公布,最后一场家长会随即召开。

        郁辞珩连续获得了三次市第一的消息,以风雨之势传遍了整个学校。郁氏作为商贾世家,对学识修养也是独一份的重视。关系稍微好一些的亲戚朋友,都打电话来问候,连远在英国的叔叔郁青悠也传来了祝贺的简讯。

        尹静婉开心坏了,趁着郁青言把郁辞珩喊到书房的空隙,亲自下厨做点心。

        刘妈守在门外,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忙活着,刚把黄油加入巧克力液中搅拌。

        只听“嘭”的一声从楼上传来。

        尹静婉放下搅拌器,出了厨房,碰上“噔噔噔”从楼梯上跑下来的郁辞珩。

        少年身高极具优势,抬腿时裤脚上缩,露出一小截锋利分明的踝骨,普通的白色家居服被他穿出了没有道理的傲气与冷然。

        他气得不轻,胸口随着呼吸起伏,额前蓬松的碎发也一荡一荡的,眼睑下耷,一张脸写满了隐怒。

        尹静婉拦下他,关切问道:“阿珩,怎么回事?”

        郁辞珩眼里有波动的光,他目光和尹静婉对接了一会,嘴唇动了动,刚想开口说话。

        郁青言静静从书房走出来,站在雕栏扶手边缘,极为冷淡的说道:“郁辞珩,别让我失望。”

        “…”

        一想到刚刚郁青言自作主张说,断了他这几个月的娱乐活动,不让他和夏梨来往,还要把卫舒君接到家里来,和他一起学习。

        郁辞珩险些把“你失望你的,关我屁事”这种大逆不道的危险言辞脱口而出。

        尹静婉明显感觉到两人的情绪都很不对劲,顶着压力,又问:“到底怎么了?”

        窗外的天色大亮,光线飘移,把女人脸上的担忧照得分明。

        郁辞珩沉声,不经意瞥了眼她的神色,火速消化了一下刚才的谈话内容。好一会儿才憋着火气转过身来,尽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我有人权,很多事我自己可以做主。”

        郁青言成竹在胸,走下楼,剜了他一眼:“等你不花郁家一分钱,再来和我谈人权。”

        “…”

        说得好,根本没法反驳。

        少年气不过,让了半步:“除了夏梨那条,其他的可以。”

        “…由不得你。”郁青言瞳仁漆黑,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转身走向卧室。

        被迫妥协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可他尚且是朝阳年岁,根本对付不来严厉的父亲。

        无能为力之下,郁辞珩气得半死,只能眼睛牢牢的盯着房门,在心里能屈能伸的把去他的小饼干骂了n遍。

        四周氛围如同结冰般凝重,密不透风让人喘不过气。

        徐妈还在厨房门口规矩立着,尹静婉淡淡看了卧室一眼:“去喊郁总,家里没有白砂糖了。”

        一袋白糖,哪里用得着郁总去买。

        再说了,糖明明就在流理台上放着。

        “这…”徐妈眼观鼻,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求助的瞥了眼小少爷。

        郁辞珩顶着千斤重的压力,悄悄挑眸看了下尹静婉:“妈妈…我可以和你解释的。”

        “不用…你父亲或许会想在买白砂糖之前,同我解释一下。”尹静婉温温笑着,伸手示意徐妈把她放在茶几上的包拿过来,轻轻抽出张黑金色的卡递到郁辞珩手上,“没有限制,出去买点你喜欢的。”

        郁辞珩摇摇头没接,但是眼睛弯着。

        “阿珩长大了。”这么懂事,尹静婉更心疼了,她又拿出一张门卡,摸摸郁辞珩的额发,感慨道:“作为给你的奖励,妈妈把家附近你喜欢的那个足球场买下来了。等中考过后,你可以经常喊朋友来踢球。”

        少年气性,孩子气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他眼睛亮了起来,一股暖流在心底扩充着,笑着说:“谢谢妈妈。”

        他刚想抬手,郁青言在身后长臂一伸,捏着卡,斥道:“回你的房间去,别整天想着吃喝玩乐。”

        “…”郁辞珩手掌拢了个空,又恼又气,讪讪瞪了他一声,跑回自己房间了。

        郁青言偏眼望了下还在厨房忙碌着的尹静婉,走到门口斜靠着,扯着唇:“我让江明宇去买白砂糖了。”

        尹静婉斜睨了他一眼:“该是你去的。”

        郁青言不是包容的脾性,但对待妻子始终口吻温和:“你不能这么宠他。”

        安静了顷刻,光影流转。

        尹静婉说:“他是阿珩。是我的孩子。”

        “静婉…”

        尹静婉丢掉手里的器具,蓦然堵住耳朵,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别说了!我不想听!”女人声音突然高亢,多了一丝刺人的尖锐,透着龟裂的惶恐与无助,有点骇人。

        她的情绪在崩溃边缘徘徊。郁青言上前扶住她摇晃的身体,声音微哑:“静婉,你还好吗?”

        女人稍挣脱了丈夫的帮助,干涩艰难地发声:“只要阿珩好好地,我就没事。”

        眼前的妻子举手投足恬淡典雅,可骨子里沾染着书香世家的傲气,倔强起来油盐不进。

        男人视线落在她身上,面容被光影雕刻得比以往更加犀利严峻,他闭了闭眼,调节回正常情绪。

        “静婉,一切都得按我说的来。”他眼神坚定,“阿珩的事,你一定要相信我。”

        -

        郗错每天5点半出门,今天晚了十几分钟。

        早晨的天色清朗明亮,树叶绿油油的发着亮。他步履停在树荫下,朝近处的站台看去。

        晨光下,夏梨坐在公交站台的椅子上等公车,一手拿着英语词汇的红色小本本,温文埋头默念着。

        女孩身形娇小瘦弱,身上笼着一小片阳光,远远望去像个温暖的发光体。

        踌躇了一会。郗错绷着面色,走得近了些。

        视线相对,他飞快的垂眼,不再看她。

        上了公交车,车内人挤人的站着,已经没有空位。

        夏梨顺着人流往后门走,还没站稳,公交车启动,她惯性的脚步一滑,身子向后一倒。

        人群骚动,她暗觉不妙,拽紧了书包肩带。身后的人助力,扶了一把她的肩膀。

        “不好意思。”她一惊,连忙握住旁边的扶手,定睛一看是郗错扶着自己,又补充道,“没撞到你吧。”

        待她站稳,郗错的手立刻从她肩头挪开,像碰到了烫手山芋。

        “扶错人了。”他挑眼,声音很淡。

        “哦,还是…谢谢你。”夏梨尬笑着点了两下脑袋,随之看向了窗外。

        此后两人都没再主动说话,一路默然。

        路边立着的建筑物和一排排树木相映成辉,融润的光斑透过窗户,从乘客身上滑过。

        郗错抬头偏向她那一侧,瞥见夏梨戴着耳机,她粉唇一开一合,似乎是跟着节奏,默默哼唱着。

        思绪飞远,郗错突然想起六年级秋日的某一天傍晚。

        那是他从乡下,搬到郁宅的第一天。

        少年一手拎着行李箱,在巷子口走走停停,另一只汗湿的手里紧攥着舅舅给的地址。

        他望着近处的高墙大院,白墙黛瓦,比起紧张不安,更多的是茫然无助。

        正思虑着如何敲门,隐约从高盛枝茂的大榕树上,听到了细小的哼唱。

        无措之际,感知能力突然敏锐起来。

        “我向你飞…多远都不会累…虽然旅途中有过笑和泪…”

        是女孩儿的声音。不连贯的音调,小猫一样柔意盈盈的,抒情动听的同时,令人无端地放松下来。

        恍惚间,郗错心底糅杂在一起的诸多情绪,像是被羽毛轻轻拂过,消失的无影无踪。仔细听,是一档影视剧里的歌词,他一时之间没想起来,但模模糊糊,总觉得很熟悉。

        “谁在上面?”他走近了点,对着树干上那一团翠绿阴影,喊了一声。

        树上的人急急应声,撑手敏捷地跳下来,郗错听到她欢喜的声音:“阿辞,你不生我气了?”

        落地后,女孩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抬头后,她脸上的惊喜在看清来人时缓缓消失,继而变成诧异。

        夕阳西下,艳丽的火烧云布满头顶的天空,不知名的花香萦绕在小巷子里。

        郗错对上她的眉眼,心中一震。

        少女粉衣长裤,大约十岁出头的年纪。

        一头黑长卷发瀑布般散在身后,眼睛如泡过水的黑葡萄亮而清澈,娟眉粉唇,皮肤晶莹剔透,连耳垂都发着光。

        她从小就很打眼。

        漂亮到醒目的那一种。

        郗错愣愣的往后退了半步,一时之间喉咙卡壳,不知如何张嘴。

        似是察觉到他的呆滞,女孩细微地动了一下眼睫,她笑意暖人:“你是迷路了吗?这里是郁辞珩的家。”

        缓了片刻,郗错后知后觉的摇摇头。

        见他不敢说话,她又先一步伸手,主动介绍自己:“我叫夏梨。住在这附近。”

        夏梨一脸期待地等着他的下文,郗错无声看了下自己泥泞不堪的鞋子与裤脚,心头徒然一梗。

        他赶长途汽车来城里的时候,下了雨。

        坐了一天一夜的大巴车,还没来得及洗澡,他浑身都很脏,这会身上一股子黏腻的汗味。

        手里攥着的行李箱,也是了亲戚邻居家的孩子用旧的。轮子坏了一个,灰扑扑的。

        而此刻,面前的女孩儿像公主一样。

        半响,他鼓起勇气,刚想伸手。

        一声急躁的呼喊传入耳中,打断了两人:“夏梨!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讲话!”

        郗错循声望去,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横眉冷竖,从门内阔步而来。

        风灌入巷道,吹动枝叶。

        漫天的晚霞,美得如同泼墨浓艳的油画,覆了少年一身。

        他走路时下巴高高昂着,衣领雪白到扎眼。身姿笔直如茂林翠竹,衣角迎风而鼓。

        冷白的脸,薄红的唇,配合着他那张像是精勾细描的轮廓,在秋日的艳阳天,生生杀出了一股风光傲倨的气场。

        只是,不正眼瞧人的二世祖做派,比金贵华丽的外貌给人的冲击力还大。

        “我还没原谅你!你怎么又跑不见…”

        “只是生气,又不会不理你。你最近越发爱耍脾气了。”

        “我让人在房间备了下午茶,你不吃,都是要扔掉的。多少非洲难民现在还吃不上饭,我替他们道德上谴责你。”

        “…”

        他找存在感似的,拉着她的手腕,娇气的嘟嘟囔囔了好一会儿。

        女孩儿任男孩握着纤细的手腕,温声细语哄了半晌。

        郗错没听太清,只知道她的语气甜软。话里话外,大概是一些他从未听过的疼惜之词。

        少年故作冷漠地哼了几声,不过数秒,又很受用地骄矜扬眉。

        薄暮瑰丽如玫金,暖阳天光此呼彼和,把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郁辞珩心情恢复得差不多了,施舍般的偏过头分了郗错点眼神,“你是谁?”

        郗错静默着,目光很淡地停在夏梨身上。

        他来了,少女便不再伸出手。只是宁和地笑着,眼睛如玻璃珠子般清澈。

        郁辞珩搭眼瞅了下他的着装,又注意到他视线所往,声音沉下来,说话口气与刚才截然不同,冷然又高傲。

        “看什么看!”

        “哪里来的乡巴佬,杵在我家门口,还不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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