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偏爱
时间过得飞快，季节一转眼到了初二上学期的期末考。
夏梨考得不太理想，她本来在班级里算得上中游生，结果期末排名直接掉到了后进生的行列。
几个熟知的玩伴中，凌思卓始终稳坐倒数第一的宝座，迟遇和温褆稳定发力，都在班级前十名。
寒假家长会那天，一场小雨刚过，地面还是湿的。
夏梨站在教师办公室门口。她清楚地瞥见，凌思卓被凌父揪着耳朵走出班级。
上车前，凌父没忍住踹了他一脚。
黑黢黢的大脚印嵌在凌思卓牛仔裤的屁股兜上，无比刺眼。夏梨转过头，没底气地看了两眼正与班主任交涉着的简雪。
……
两人的目光相接。
简雪轻笑着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母亲忙碌的工作外，还要为了自己的成绩烦忧。
夏梨自责又愧疚。
自我反思后，她认为成绩下滑的原因不外乎两个，一是这学期花费了太多时间在秋季的舞蹈考级上，连去跆拳道馆的时间都减半了。二在于初二新增的物理课，对她而言，和神话故事书没区别。
因为每一个字，她都能看懂；但每一句话，都令人匪夷所思。
她上课都不敢弯腰捡笔，但还是一抬眼就看到了试卷上鲜红又惨烈的29分。
常年霸占第一的郁小少爷知晓后，拉着脸，连用了“惨烈异常、惨不忍睹、惨绝人寰”三个成语加重了这场噩梦。
凭空的冷风吹过，夏梨越想越火大。
她踢了踢脚下的石阶，含糊嘟囔了句：“小没良心。”
夏梨正郁闷着，简雪招手喊她。她慢吞吞走过去，站到简雪身边。
“很可能是孩子刚接触这门课，还没适应，假期有空多复习巩固，很快就可以赶上来了。”徐宏伟半开玩笑的提建议，“如果可以和别的孩子多交流学习，应该会比自己一个人苦读容易多了。”
女人温和点头：“麻烦您费心了。”
桌上放着夏梨堪称乌泱泱的物理试卷，两个大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探讨着如何提高她的物理成绩。
“…”
夏梨有些抑郁的想，郁辞珩的寒假档期排得比电影明星都要满。
温褆和迟遇约着去雪阳滑雪了，只有凌思卓…
算了，要想想着沾他的光。可能…那天得是世界末日。
出神时，一阵敲门声打断了谈话，“打扰一下。”
夏梨觉得声音眼熟，抬眼就看到郗错站在门旁。
他也看到了夏梨，但表情无波无澜：“徐老师，这个是我们班主任让我交给您的。”
课改一班的英语老师最近生病了，徐宏伟临时带了几节课。
“好的，先放桌面那儿吧。”
简雪犹豫道：“郗错。”
郗错随着舅舅搬出郁家后，住在夏梨家对面的小区，简雪碰到过几次。没想到是和自己女儿一个学校。
郗错把文件放到桌面上，无意间瞥了眼夏梨的试卷分数，礼貌回：“阿姨好。”
这一喊可算是把徐老师的话匣子打开了，他收拾着桌面上的文件，抬头说：“你们认识啊？”
简雪说：“是的，郗错住我们家附近。”
“那好啊，我今天还听他班主任夸郗错这孩子各科都考得不错呢。”
徐老师眼角飘上喜色，拍着他的肩膀道，“刚好可以让郗错教教夏梨，孩子有个伴，学习也不会太枯燥。”
“不知道郗错方不方便，”简雪颇为不好意思地开口，“毕竟假期了，孩子们都有自己的计划和打算。”
徐宏伟再次抛出话：“郗错，你假期有时间吗？”
自从在上次公车不欢而散，饶是夏梨反应再迟钝，也了解郗错对自己的态度。
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夏梨每天放学自觉多走一站路去等公车。加上在学校碰面的次数很少，他们并没有什么机会说上话。
像这样面对面的交谈，多多少少两人都有些尴尬。
夏梨抬起眸子，打量了眼郗错。
少年抿了抿唇，僵硬地说：“我假期有别的安排了。”
说完话，他微微错开脸，表情像是在被审讯一样。眉眼逆着光，显得格外疏淡锐利。
如果这种死亡瞬间有音效，一定是一大片唏嘘。徐老师没料到他拒绝的如此干脆，低低咳嗽了一声。
夏梨一早就猜到他的反应，但还是笑着说：“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在家复习的。”
简雪无声地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女儿，她眼尾垂着，毕竟还是小姑娘，心里指定不好受。
但是少年沉默着，她不能强人所难。简雪微微笑了笑：“可惜了，不过我会多多辅导夏梨的功课的，谢谢徐老师的好意。”
见这情景，徐老师也不再说补习的事，随□□代了几句，便到会议室，去开接下来的教师年度总结会议了。
夏梨拉着妈妈的手，走出校门。
大门边的墙是用红色大理石砌的，“菁华中学”四个大字在阳光下，金光闪闪。
夏梨停在路边，不自在地出声道：“妈妈…”
简雪停下步子，侧身看她：“怎么了？”
“妈妈，你不用送我回家了，”女孩儿抬起清亮亮的杏仁眼，“你下午不是还有课吗，右转13路公车，直达舞蹈室。”
简雪嘴角弯着：“可是今天是梨梨第一天放假。”
平心而论，一个单身女人抚养一个孩子并不容易。除去生活所需的物质，必须要付出许多时间与精力在照顾孩子的成长上面。但她很欣慰自己的女儿，打小就分外懂事，很少让自己操心。
夏梨微微勾唇，轻轻说：“我自己可以的，妈妈。”
简雪下午是请了假来的，时间确实紧迫，思索后道：“好，晚饭等妈妈回家做，好吗？”
母亲的语气温柔细腻，没有一丝责备与埋怨，夏梨乖巧点头的同时，眼底涌上说不出的酸涩。
简雪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往车站方向走。
刚走两步，夏梨扯住了她的袖子。
她眼里雾蒙蒙的，说话声音很小，带着哽咽：“对不起妈妈…我让你丢脸了。”
无论是在老师面前，还是在同学面前。为她的成绩，更是为她的笨拙。
女孩眼里的泪花层层叠叠堆积，忍了半天的情绪突然翻涌，一连串的泪珠不受控制的滚出眼眶。
简雪忙半蹲下来，心疼的替她擦眼泪：“怎么会呢，妈妈从来没这么觉得。”
夏梨用力抿着唇，哭腔和眼泪一起溢出来：“可是…我考的好差，同学也不愿意辅导我。”一行行眼泪划过脸颊，完全抑制不住的砸在地面上，“…我以后会更努力的，妈妈。”
简雪眉眼充满慈爱，每一句话都笃定泰山：“梨梨，你在妈妈心里是最棒的。成绩并不是最重要的，妈妈只想你，健康快乐的长大。”
夏梨的眼泪还在啪嗒啪嗒的往下掉，她吸着鼻子，点头的频率慢了半拍，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更何况妈妈像你这么大，芭蕾没你跳得好，成绩也不如你。”
这招的效果立竿见影。一直掉眼泪的夏梨似是在不敢相信与怀疑真实度之间顿了几秒后，抽噎着抬头，愣愣问道：“真的吗？”
简雪失笑道：“当然了，梨梨很多时候，比妈妈更优秀。”
果然，疗愈一个人的伤痛，就是你比她更惨。
夏梨眼圈和鼻尖通红，她接过简雪的手帕抹了把眼泪，铺天盖地的委屈与难堪消了大半。
简雪静静望着她。
她抽着鼻子，泪眼朦胧着打量了母亲几眼：“也不是，妈妈比我漂亮。”
说完，很乖的把手帕递了回去。
简雪：“…”
两人分开后，夏梨拖着步子走到公交站台对面，撩起眼帘。
这是8路公车停靠的位置，离学校最近。平时放学人群蜂拥，时常喧闹到不行。可能是放假了，这会特别空荡。
郗错悄无声息站在公交站台处，面色淡淡，漆黑瞳孔里填满了少女的身影。
瞧见她视线在自己身上停了两秒，又继续往前走了。
郗错盯着她的背影，寒风中女孩背着书包，白棉靴白羽绒服，长而卷的黑发披散身后，步履没了以往的灵巧。
冬日里，道路边落叶飘散，视线所及，只有几棵松树还倔强了立在寒风里。
周遭静谧。
只有路过的车子引擎发出的声响。
他目光无声黯下来，攥紧了书包的肩带。
夏梨越过马路，穿过红绿灯。
看到少年斜靠在电线杆上，一张如描似画的脸，身姿颀长秀挺。
他身着款式基础的驼色系带大衣，高领的白毛衣衬得他白如玉糕，墨色的长睫低垂，秀挺的鼻梁下，薄唇不耐的抿着。
瞥见来人，郁辞珩收回斜靠着的身姿，站直了喊：“夏梨——”
四下安静。
少年的声音灼灼。
夏梨眨巴着眼睛朝他跑过去，语气嗔怪：“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等在这。”
眼神碰上，郁辞珩板着脸，睫毛轻扇了下：“那不得问问你，为什么非要跑那么远来坐公车。”
“…”
夏梨没回话，他低下头：“阿姨不和你一起回吗？”
“妈妈去舞蹈室了。”夏梨暗中岔开话题，声音小小的，“冷不冷啊，穿那么少。”
郁辞珩一听，唇抿着，傲娇的眉毛都快翘上天了：“当然冷了，这附近连个能坐的地方都没有。”
夏梨摸了摸他在风中乱飞的发丝，笑道：“走吧，跟我回家。我给郁小朋友做红薯芝士派，还有芋泥栗子蛋糕。”
郁辞珩下颌还是绷着，眸光柔和了许多：“夏梨，你哄三岁小孩儿呢。”
今天的温度确实不高，两人嘴巴一张一合间，丝丝缕缕的白气团在脸侧。
和他闲散聊着，夏梨心头的阴郁减轻，语调也跟着轻松了：“是吗？不过你可能记错了，某人七岁起，我才开始这么哄他。”
郁辞珩被她两句话逗得脸颊飘红，恼着喊她：“夏梨！”
寒风吹乱了少年的额发。他茶色瞳子半眯着，如春风过湖面，惊起一片涟漪。
夏梨笑着回应他的间隙，把围巾从身上取下来，又踮起脚。
白色的，毛茸茸的，针织围巾。
郁辞珩反应过来，看了又看，表情立刻变得抗拒起来：“我不要带。”
夏梨很有先见之明的把一只手背到身后，对上他的眼，两人几乎是同时喊出声：“剪刀石头布。”
“…”
石头——
布——
呼呼的风声绕过小径，输了的幼稚鬼暗自骂了句脏话：“该死的博弈游戏!”
远空淡如烟雾，少年乖顺的弓下身。
夏梨扯了下嘴角，憋着笑意，动作轻柔地一圈圈绕到郁辞珩修长的脖颈上。
“好啦，这下就不冷了。”围巾上还带着少女的体温，绒毛蹭到脸颊上，痒痒的。
他不自觉地轻舔了下唇边，闻到浅浅的不知名的香气。一点点的椰奶蜂蜜，混着鸢尾和白丁香的味道，温柔又舒适。
像是海盗虏获了增加幸福感的宝藏，气息萦绕鼻尖久久不散，郁辞珩掩在围巾下的嘴角，止不住的上翘。
短暂的沉寂后。
他抬眼一瞥，注意到女孩的眼眶肿着，眼尾还是红的。
又是他不在的时候掉眼泪。郁辞珩顿了笑意，突然意识到今天的家长会。
结束的那么晚。是成绩没考好，被批评了，偷偷跑去哭了？
想到这，夏梨刚想把手拿下来，郁辞珩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她细细的腕骨。
少女的手白皙细嫩，柔弱冰凉。
夏梨下意识仰头，对上他的眼。
郁辞珩把她的小手放进大衣口袋，茶色眸子漆漆，似燃烧的色彩。
天空高远，日光并不耀眼。照在身上，竟暖和得无以复加。
“才不在你身边多久啊。”视线里的少年稍稍弯腰，凑近了些，温热的指腹轻轻地蹭了蹭她的眼尾，语气温和比春水更甚，“说说看，谁给你委屈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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