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酒酿圆子（六）

如果事情真的像这位姑娘所说的一样，那么狐妖案这牵扯到的人命也越来越多，兹事体大，白之远和何花花不敢擅作主张，只能先将事情回去以后回禀了知府大人再做定夺。

        只是眼下还没有进村子，如果只听这姑娘的一面之词，对于事情的看法未免有些过于片面，那姑娘很显然看出来了两人的意思，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哽咽着说道：“并非是我拦在这儿不让你们进村子，而是因为现在所有的村民都对这件事情避之不及，你们如果贸然进去，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三叔也是在那件事情发生了一年以后精神才慢慢恢复正常的，他本就不相信这些是鬼神之论，可是他人微言轻，说出去的话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就算去报官，这些普普通通的小官差也根本不会接这个案子，所以他只能去官道上摆摊，碰到进京的达官要员便跟他们讲一讲这个故事，可是这些年过去，一点儿水花都没有泛起。”

        “知道，今天我们二人主动上前询问起了和姻缘阁相关的事件，他就知道机会来了，对吗？”白之远问道。

        “没错。”

        那姑娘根本不打算隐瞒二人。

        二人说话的时候，何花花一直在低头思考什么问题，这时方才抬起头来问道：“你刚才说你三叔才是真正见过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的人，那么既然村子里，那些没有见过的人，都相信这是鬼神之论，你三叔又怎么会不相信呢？”

        这个问题确实一下子就问到了点子上，因为在这种消息闭塞的村子里面，很多人都有鬼神之论相当崇拜，这姑娘的三叔并没有读过太多圣贤书，也未受过点化，为何在所有人都说是鬼神作祟的情况下，仍然能够固执己见坚持这么多年，只为了还这些人一个真相呢？

        “这个我却是不知，我三叔从一开始，并不相信这些有狐妖作祟，具体原因我就没有问起过。”

        这姑娘看样子是真的不知道，眼神中的茫然不似作假，何花花猜测其中肯定另有隐情，还需要再问一问她的三叔，但是这姑娘明确表示，她三叔眼下不会去见他们，如果有需要的话，她自己倒是可以跟着他们回一趟衙门。

        白之远和何花花一商量，觉得这姑娘肯定还知道更多的东西，说不定在接下来的案子中能够帮得上忙，眼下时辰也不早了，这个村子反正是进不去，如果真的像这姑娘所说的，村子里的村民非常抵触官员的话，他们二人这么进去肯定会有危险，倒不如就先把这个姑娘带回去，了解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再来暗查这个村子。

        三人一同回到了衙门，路上这姑娘告诉何花花自己叫小翠，今年十六，竟和何花花一个年纪，小翠已经许了人家，是她们邻村的屠户家的大儿子，都是普通人，求不得什么荣华富贵，她也没想过麻雀飞上枝头做凤凰，既做不来那些攀龙附凤的事情，也不妄想着依靠神明飞黄腾达，可这个村子里有女儿的人家，等到女儿到了出嫁的年龄都会让她们去山上求一求狐狸婆婆，好保佑他们能够寻到一个金龟婿，小翠她们一家的做法就成了例外，自然也就受到了村子里其他人的排挤。

        “明明是他们三观不正，却要来说你们都不是，不想着依靠自己成为凤凰，只想着贪图别人家的荣华富贵，这才是真正应该被歧视的。”

        何花花一听到这村子里其他人的做法就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撅着小嘴骂了一路。

        小翠似乎很喜欢她，一路上都粘着她说些小女儿家的悄悄话。

        白之远几次三番想要插话进来，却根本找不到话头，只能悻悻跟在后面，酸溜溜的盯着小翠的背影，间或哀怨的看几眼何花花，这小丫头自从跟着他出来办案以后，性格是越来越野，之前虽然说也是个非常活泼的性子，但总给人呆头呆脑的，说话也慢吞吞的，可眼下就多了几分伶俐劲，白之远开心于她的这种变化，但同时又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中萌发出来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但是至少何花花自己是非常开心的，这便也就足够了。

        回到衙门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这几日天气非常得好，夜空非常明朗，一轮皎洁的圆月挂在树梢，照得庭院里一片空明，衙门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的灯笼，晚风一吹，从灯笼里头下来的光晕就在地上慢慢地荡漾开了，何花花拉着小翠从巷子走出来，两个小姑娘交谈正欢，不留神就看到月光下衙门口好像穿过了一只黑色的小猫，速度非常的快，她只来得及看清了一条长长的尾巴，小翠吓了一跳，但随即何花花想到这附近确实有不少野猫，现在是冬天还好一些，往年若是春天和夏天，那些野猫都成堆扎在一处，喵喵叫个通宵，吵的人连觉都睡不好，便安慰了她几句，小翠这方才放下心来。

        “其实我倒也不怕，我三叔同我说过，衙门是天底下正气最足的地方，青天大老爷作镇，寻常的邪祟自然不敢靠近。”

        小翠一边拍着胸口，一边自言自语地安慰自己。

        “你三叔不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论吗，怎么还会说出这些话呢？”

        何花花随口调侃了一句，就拉着小翠进了衙门，小翠在后面小声说道：“我三叔这人神神叨叨的，一时说人是狐妖啥的，一时又说他们是被人害死的，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但是我想着，若这天底下真的有鬼神，那些害人的人早就不知道受到多少惩罚了，怎么可能会容忍，他们还在这世上逍遥自在，可是如今发生了那么多不公平的事情，恶人仍然活得好好的，便可以认为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神。”

        何花花仔细一琢磨，竟然觉得她说的有几分道理，笑着说道：“你这倒是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本也想着，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鬼神，那那些被坏蛋害死的人，且不用等着别人为他报仇，化作厉鬼也得要了凶手的命去。”

        小翠跟在她身后进了衙门，小心翼翼地往四周去看，衙门里的建筑非常的恢弘，她兴许是头一次见到，目光中充满了憧憬与崇拜，另外还有一些惊讶和隐隐约约的怀疑，何花花虽然平时给人感觉呆头呆脑的，但是格外的会看人的眼色，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儿，于是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小翠显然有一丝慌乱，赶紧摆了摆手。

        何花花怀疑地看着她，微微眯起眼睛。

        小翠没办法，只能说道：“我三叔跟我说，好官的衙门都是清水衙门，你看这衙门里的房子都这么气派，一看就不是清水衙门，真的能替我们办事儿吗？”

        “这不过是官衙的正常配置，比这豪华的多了去了。”

        白之远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够插得进话的话题，赶紧走上前说道：“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好官，和他的衙门没有关系，最主要的是看他能不能为民解忧排难。”

        小翠觉得他说的非常有道理，崇拜的看着他点了点头，“那就好，你就说我三叔说过的话也不靠谱。”

        然后回头对着何花花咧嘴嘿嘿一笑。

        这二人昨晚一宿未归，知府大人心里自然担忧得很，虽然知道此去静慈山没有个一天营业根本打不了来回，但还是派了几次人出去城门迎接，直到黄昏也不见人回来，稍作休整，正打算再派人继续去找的时候，就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院子里走过来了三个人影，定睛一瞧，果然是他们俩个回来了，赶紧推开门走了出来。

        何花花正兴高采烈地跟小翠介绍着衙门里的花花草草，冷不丁就看见知府大人书房的门从里边儿唰的被拉开了，紧接着知府大人像离弦的箭一样从门框里窜了出来，她甚至来不及同他打个招呼，就听他大老远的喊道。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这一声石破天惊，整个院子里的人都愣住了。

        倒是白之远反应快一些，忙走过去跟他见了个礼，一边拉着他会书房，一边摆手让那些扒着门框看热闹的官差哪来回哪，一边说：“消消气消消气，回去再说。”

        知府大人气得脸都快白了，伸手指着他一个劲儿地哆嗦，气道：“你来当棺材的时候，可是跟我信誓旦旦的保证过的，然后若是出现场，必须得吴刚跟着你，早知道，昨天我就不应该让你带着花花出去，若是你们两个有什么好歹，我该怎么向你们两个爹爹交代，别说是你，光是花花的爹就得要了我一条命去。”

        “我们两个现在都好好的回来了，也发现了一些线索，你先坐下消消气，听我慢慢跟你说。”

        白之远背过一只手冲着后面招了招，这是在给何花花打暗号呢，何花花立马反应过来，带着小翠跑了过去。

        “我们还把证人带来了，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我们没敢妄自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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