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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四十回:暮春踏水庇护旧朝虎将,朗星落雪难守香魂沉伤(1


作者有话要说:</br>纪念dryan的第一更-2021/05/04

        大概是上天有心庇佑,清晨安宁,联军军营外还正好有条清澈见底的山溪。蜿蜿蜒蜒的曲岸上,难得地摆满了春日祭台,焚香浓郁,青烟朦胧,统统揉进了含蓄的春风。青壮的将士们纷纷踏水沐风,仿佛短暂地从残酷的战场上抽离,一片雀跃欢腾,升起的水汽环绕山巅,朦胧而轻盈,乐土如梦如幻。

        魏颖忍不住唠叨道,“司马,您平时都和大家同桌用膳,这会儿却独自坐这儿,也太显眼了,等着又要被人嚼舌了。”

        临浪不甚在意,“何必装装模样凑热闹?我本来就不适合这样的喜庆……话说没有棉袄么?”

        魏颖顿时皱起眉头,大家都是轻薄衣裳,长袖的都挽了起来,在春水里奔跑。这个时候独个儿披棉袄蹲在岸边,摆明了是要做风言风语的活靶子。“棉袄?您是开玩笑的吧。都是晚春了,是时候更衣清洗了,您还觉得冷?是地上太湿了,您起来跑一跑就好了。”

        临浪听到他语气里的焦躁,心想,要是从前,他定会按她的意思做,大概是日子久了,人熟络了,也就随便起来了。只好道,“没事,随口一问。我不方便弄得全身湿透,你去玩吧,不用守着我。”

        魏颖又劝道,“沾水等于沾了喜气,您至少沾沾水,就当讨个吉利了?明天还不知会怎样呢。”

        她短暂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摇摇头。她曾乞求命运看顾的人,已经被命运处决了,她发誓决不再求任何宽赦。

        “我不喜欢手脚冰冷,”她冲不远处的苏复抬了抬下巴,“喏,苏复在呢,你去寻他玩,我看着你们玩挺好的,干嘛非要逼我合群。”

        魏颖只得作罢,丢下她去了。

        人声喧哗中,她敏锐地分辨出了白泽兽特有的低音炮。

        鹿耳本在田野里觅食,却被水边的热闹吸引了来,正潜伏在灌木丛中提防地审视。白泽兽对声音敏感,她怕鹿耳嫌吵会突袭人群,赶紧将它揪了出来。

        她伸手一摸,绒绒的兽毛几乎湿透,还不及她反应,鹿耳就率先猛甩了一通身上挂着的晨露,让她白淋了场水。她连打了几个哆嗦,扯着鹿耳到稍远的河岸,背风向阳,一起晒晒干。

        但她依然不明原因地发寒,遂偷偷观察一番,假装无事地把冷冰冰的双脚捅到鹿耳暖暖柔柔的肚子下面。它立即回头用独角顶她的腿,又张开大嘴咬她,锋利的尖牙叼着她的膝盖,有些轻微的刺痛。她却趁机抱住它的大脑袋,猛亲了好几口。

        比起她的冷脚,鹿耳显然更介意她的口水。它低吼着从她怀里抽离,起身抖净了身上的绒毛,还顺便白了她一眼,才不情不愿地趴了回去。

        她借机迅速把整条小腿都塞了过去,变本加厉地把鹿耳当枕头,俯身趴在又暖又软的兽背上。许是饱食后倦意袭来,鹿耳懒得跟她计较,只呼噜呼噜地表示谴责,就又眯起眼睛专心小憩起来。

        驯兽的第一条规矩,时刻主导。

        但她少时学业不精,只会半哄半骗地蒙混过关。师父和冬藏养的伴兽中,唯有只混血的小白泽兽,从不肯陪她划水。“四十九号”不及同龄的白泽健硕,也没有坚硬的珍珠白双角,只继承了父辈的凶戾。在庞大的悍兽群中,像一只迷失的小鹿,柔软的尖耳朵总是伤痕累累,却在她蜷缩时,冷酷地站在旁边瞪她。

        她未珍惜灾祸降临前的时光,终不得驯兽要领,可能到头来,其实是鹿耳驯服了她。也没关系。谁又能料到最后剩下的,竟是最瘦小的兽,和最散漫的人。本该成为武器的,成了坐骑;而本该成为凡人的,成了宗主。

        人间的事,有什么规律可循?

        溪边人声鼎沸,一群将士正在聚堆玩水球,吸引了很多人围观。她一眼就看到了玄穆,浑身湿透,也不妨碍他敏捷地传球。水花在半空翩跹,细碎地折射出五彩的光芒,如片片日轮,又如晶晶珠色,为这一隅的蓬勃生机而逗留人间,朝气飘香,总忍俊不禁。

        另一边则有玄炟,冲在最前面,灵活地左拦右挡,继而一记狠狠地扣球。看来又得了一分,水畔随之传来欢呼。玄穆那方似乎是落后了,她心气不顺地移开了视线。

        今早无战,会上大家预备了下作战,她提出调整兵形,却又遭玄炟反驳。虽说她的兵法略逊他一筹,但世上本无完美的对策,玄炟心知肚明,根本是故意怼她。

        这仇是过不去了,但到底是多大的仇呢。

        她怀疑玄炟早已接受了她的军阶,甚至忘了回国养伤的前长史傲儿。他现在跟她作对,似乎只是习以为常。

        她若是自由身,就决不吃这哑巴亏,直接捉玄炟作主将,切身实践“你行你上”的回呛方法。只可惜,她许诺给世子辅佐,如今可能要半途离开,至少要为苍滨留一个未来。

        这不得已的忍耐,也正中了某些小人的下怀,莫名惹上了贪权的名声。

        她不得不地自我安慰,有的人天生龌龊,再多荣光也无法粉饰。无耻披上纨绔的外衣,就是所谓上等人的统一模样。颜极的王臣,赂极的阁宗,甚至颜赂里有了无足轻重的小权力的,都是这样的男人。

        这时,耳边传来一个苍老而扭曲的声音,如同古木遒劲蜿蜒的根,深嵌在无光的尘岩中。“祈父不想去沾沾水吗?在苍滨,踩水也是适合年轻人的游戏吧。”

        她认出来人,闻声抬首,晨曦晃得她皱起眉头,嘴角却自然地扯起了微笑,“拜侍卫,营里可没人这么叫我。”

        晴明随她席地而坐,僵硬的脸上浮着春阳的暖韵,“按古早规矩,与大司马共战三回,就要换称谓了。昨日正是第三战,不知是年轻人不尊礼节,还是我们腐朽陈旧。”

        临浪温柔一笑,自嘲道,“或许只是我难以服众吧。”

        晴明眯了眯眼睛,“祈父战功显赫,有各国将士拥趸,还需如何服众呢?大可不必妄自菲薄。”

        临浪不置可否,但表情却出卖了她的态度——按部就班地行军,并不等于服众。

        晴明打破了沉默,他面色僵硬,只有眼珠儿摇摆了一下,“玄炟有再多不是,终归撑得起大局,懂得孰重孰轻,是鲜少越是负重、越能前行的人。玄穆有很多长处,但他的修养是外在,内心远不及玄炟从容。他们二人多年失和,责任是双向的,一个性格太强,一个处事不当。祈父要高于他们二人,莫受儿戏影响。”

        临浪冷不防打了个寒颤,这话好生精准,莫非会读心术?

        晴明继续道,“秦氏受玄焰国风影响,只与才俊为伍,以功高为荣。嫡长子更是如此。好在玄穆正直明理,不盲目追求盛名,也算幸事。不过,人,不仅仅是才智,还要采风,培育德行,玄焰还有很多要向苍滨学习的地方。”

        临浪听了,“扑哧”一声笑出来。

        “祈父为何发笑?”

        “拜侍卫不是说了个笑话?苍滨有很多优势,但德行不在其中。”

        “怎么讲?”

        “侍卫没见过苍滨的朝堂吧。区区四品文官,却能家财万贯、沃田千亩,膏皮美玉更不在话下,连家畜都能镶金披银。安处庙堂之高,坐观黎民之艰,还要哄得百姓拜服。但凡有看得清的,就弄瞎他的眼;有听得远的,要毁掉他的耳;剩下的,统统用块胶布封了嘴。风气不正,全拜王座所赐,有何德行可言。”

        晴明没有接话,而是款款地叙说道,“昌流年间,举国重养德行。王与王后以此亲自培养了世子,却无意间忽视了六王子流明。王子流明幼年遭受虐待,未及成年,又受外戚操控,最终登上了那个全天下都知道不属于他的王位。他的朝堂如此愚蠢而暴戾,到底是人性还是命运的错呢。虽说每个人都做了自己的选择,但有些从一开始,就比别人少了太多回旋的空间。造化,终归因人而异。”

        临浪警惕地打量着这位全身伤痕的老人。素衫整整齐齐地紧扣着脖颈和手腕,露在外面的容颜和双手都是平整而僵直的皮肤,看不出半分波动。“拜侍卫如何了解苍滨王室的过去?”

        晴明眺望溪涧,淡淡地道,“出生在昌流年间的孩子,经过繁盛,也经过苦难。尚有难得保持住品性的,值得托付。”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不知何时,梧菁也加入了水球大战,在热闹的中心,泰然自若,融入了玄焰的人群。

        果然大家都喜欢温雅坦诚的梧将军。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人常言,性格决定命运。她时不时思索,或许她经历过的颠簸,都只能怪自己。

        世事难测,她更琢磨不透拜晴明的暗示。

        他说话的立场很奇怪,苍滨十一王在位的“昌流”年间,对应的是玄焰九王的“德安”。一个玄焰人为什么要用苍滨年号,还直呼王与王后?

        如果一个人音容尽毁,他的身份就不复存在了,更不必说国籍了,也难怪会有昌流年间。

        正当临浪疑惑时,拜晴明换言问道,“祈父在若如城时,可曾寻过家族先辈?”

        “短暂地寻过。我后来意识到有临家足矣,就没有继续。”

        “祈父不想知道自己的出身?”

        临浪干脆地道,“我出身临家。”

        但晴明显然不甚满意,敛目沉吟道,“祈父可想过,您的亲生父母或许曾为您付出了一切,他们不值得被记住吗?”

        然而,临浪没有跟上晴明有意引导的思路,她另有所念。

        经历过昌流苍滨、却选择了易简玄焰的人,算是彻底的叛国吧。

        她也成了叛徒之一。在水流扬入营的那天,她收获了承诺效忠她的人,却放弃了她承诺效忠的人。

        有时,她听到苍滨将士对未来盛世的展望,或仅仅是看到了世子水流扬,都本能地转身回避。那些话语那些人,都像会行走的过错,永无止境地提醒着她的背叛。

        这大概是她疏离他们的真正原因。

        或许,她才是那个“腐朽陈旧”的人,哪怕被贬到一文不值,也死守着一隅之位。十二王是这样,皊香阁也是这样;一个索取了她的尊严,一个要求她赌上性命,她竟都默许了。

        她心中突然五味杂陈,所谓血斧的解封之法,真的不是除掉她的幌子么?解封血斧是唯一的出路么?没有用上神器的联军不也成功走到今天了么?

        拜晴明见临浪陷入沉思,却误以为是出身之说,暗示道,“祈父,您的枪法很有以前天将之风,尤其像……”话未说完,他注意到走近的玄穆,想必是来寻临浪的。遂立即收住,托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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