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三十六回：青花翼切切至死不休，夜还风凉凉血债匡谬（2）
千钧一发之际，玄穆却冲出了正在消散的结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长刀横劈，斩断风云。突然，数只拖着血丝的暗器飞来，他飞身挥刀，齐齐击落。
临浪反手将所有仅存的蓝羽推到了他的身边，跟日光争夺着最后的生命。
她本想叫他不要逞强，但铁器相撞之时，她突然感受到一股与臂钏截然不同的气息，尽情地呼吸，直到浸透丹田。那是于日色中爆发出的崩裂的力量，如修极的至纯日华一样无与伦比，却极其柔和，甚至有一丝丝的熟络，
她可以拒绝这股异世的力量，但她看着在结界之外的玄穆。
几个刺客招招瞄准玄穆，完全不顾昏厥过去的秦飞将。她不知自己为何会误判，也不知为何连百媚生都误判了，她只知道，如果江醉的四行灵韵消散殆尽，玄穆怕是都要死在这里了。
于是，她眼中的荧火重新点燃，在血脉里沉寂已久的灵力，受了黑夜的恩赏，却在日光下觉醒。沸腾的金灵气焰，将她的双眸熏染成金灿灿的小太阳，滂湃待发，仿佛万马平川。
与此同时，金穗纹在不远处点亮，无形的土行气晕在她身边凝结，虽不足以抵抗雷火，却巧妙地遮掩住了溢出的金灵灵力。
越人在试图阻止她自取灭亡。
她不禁犹豫了下，这时，东方的天空突然电闪雷鸣，万钧天火直劈下凡，将半片天空染成了赤红火海，瞬息摧毁了紧箍的血网，血丝纷飞，徒劳地飘零。
百媚生终于现身了。
刺客随着血网的反噬而死亡，但奇怪的是，雷火妖灵却依然盘旋在她的上方。那不受日光影响的诡异妖灵，竟仍在不断地聚拢。
最后一片蓝羽都已消散了，透过金穗纹的气晕，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雷火的威胁，她挣脱不开，反被压倒在地。
刺客都死了，为什么，百媚生还不收手呢。
她怕百媚生看到她的金瞳，不敢抬头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在逐渐逼近的血腥气里，她伏地喘息，肌肤微微战栗，不知该反抗，还是该等待。
这时，一个人隔在了她与百媚生之间，结结实实地遮住了她，似乎不知道那雷火妖法可轻松穿透他的肉身。
她小心地微微抬首，只见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滴在了黑色的靴面。
对面的百媚生眯了眯眼，初阳冰冷的日光，在那把赤乌凌日刀上流转，镀了一层金灿灿的光泽，果然名不虚传。只可惜这刀握在玄穆手中，刀尖指的是自己的心脏。
金穗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远处颜人的脚步沉得能振起飞尘，虽都不足为惧，但也不值得此刻撕破脸皮。
片刻权衡后，百媚生与两个阁宗收回了雷火妖力，仿佛无事一般，微笑道，“大家都还好吧。”
玄穆很想查看临浪和父亲的情况，但在援军到来前，他不能将后背露给眼前这个心机叵测的赂极阁尊。他戒备地盯着百媚生，低声问临浪，“你没事吧。”
她闷声回道，“嗯。”
百媚生正欲接近临浪，玄穆面无表情地挡住了他。百媚生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并未退让，二人无声地对峙了几秒。
“尊主，”秦飞将走上前打破了僵局，左肩将玄穆拨到身后，不露声色地掩护住两个孩子，并主动地向百媚生伸出了右手，“谢谢您及时清理门户。”
百媚生顺势握了握手，换上谦逊的微笑，“丞相无事就好。”
“今后不会再生变故了吧。”
“颜赂两极的和平，当务始终。”
秦飞将道，“只可惜前线多变，对尊主和两位宗主而言，非安全之所，久待不宜。”
百媚生会意了这个逐客令，淡淡一笑，稍许自傲地唤了一声，“凉凉？”
临浪果然应声站起，绕开了玄穆和秦飞将的阻挡，走向百媚生。
百媚生很自然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左臂，疼惜地道，“好不容易炼成的，都毁掉了吧。可惜了，蓝色很衬你。”
临浪疲倦地笑了下，“幸而尊主来得及时，否则毁掉的就不止是身外之物了。”
“本尊倒是有办法复原。”
“真的？”
“嗯，不过需要借阁灵的能量才好修复。”百媚生轻揽她的手臂，多情的眼波凝视着她，“凉凉，跟我回去？”
她看入那双矾红的亭瞳，竟默默地点点头。
“临浪。”玄穆唤了她一声，声音很低，语速却很急切。他颈间青筋凸起，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下，一丝令她熟悉而陌生的神色悄然划过。
是恐惧。
她回望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在他的视线中，跟上了百媚生的步伐。
赂人素来行装轻便，很快启程返回，而临浪也提上银枪，与三人在军营大门汇合。她什么都没带走，连军装都脱了，换上服帖的便装。
百媚生见了，觉得奇怪，“没有行李吗？”
临浪温驯地道，“嗯，身外之物，都无关紧要，只这枪是我朋友送的，不能离身，尊主先请。”
四人正要离开，却听到身后有人大呼，“司马！”
临浪只短暂地回头看了眼魏颖，却没有停下，“尊主，天要大亮了，不知道修人是否会入侵，此地不宜久留。”任魏颖的脚步声在身后加紧、放缓、最终停驻。
离营后，百媚生关切地道，“凉凉，你不用道别么？”
她娇弱地轻叹了声，“现在心情不好，不想理他们。”
百媚生贴心地抱了抱她，“等回到家，一切都会好的。”
她却似忧伤地怨道，“回家是回家，但是这个臂钏已经完全废掉了。”
“没事的，回去本尊一定努力给你修好它。”
“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哥哥，毕竟是他离世时的贴身之物，也许他的魂魄也寄存在了其中。”
百媚生安慰道，“你不必这样想，他临终前没有佩戴这个。”
“哦……是么，那就还好。”她舒了一口气，大着胆子，用力扯了下百媚生的衣袖，叫他垂首看她。她的眉眼弯弯，如温婉的虹，似秋天的湖，深情脉脉，柔情绵绵，任凭世界再大，也只有这一人含在她眼中。
百媚生被她看得不禁心跳加速，轻笑道，“没事吧？”
“没事，”她故意靠着他的手臂，“尊主也太好了吧，还特意找来哥哥的遗物送我。”
百媚生暗暗控了下心跳，淡淡地笑道，“只是力所能及的小事，但凡你需要，本尊都可以为你做得更多。”
“真的么？”
“当然。”
“任何事？”
“只要本尊做得到。”
她眨眨眼睛，“那尊主可不可以再等我一阵儿呢？”
“等？”
她放开了百媚生的手臂，脸上却还是笑盈盈地，“尊主已经完成了承诺，可是我还没有。我想了下，这个臂钏就这样吧，修复它也不过是徒增伤感，我也没什么理由再用上它了。”
百媚生没料到她突然变卦，表情僵了僵，“你……不愿跟本尊回去了？”
“我当然愿意，只是，暂时不能。尊主，你会生气吗？”
百媚生重新象征性地笑笑，“你怎么选择是你的自由，本尊只希望你过得好。”
她突然扑到百媚生的怀里，紧紧地环着他，充满不舍地呢喃道，“尊主不会忘记我吧。”
她并非第一个对他投怀送抱的女子，但她的暗恋总是太过小心而卑微，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他吃了一惊，或许她不完全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他很快恢复了平静，笑道，“当然不会，本尊随时欢迎你回家。”
她在他怀中娇憨地蹭了蹭，掌心极为依恋地抚过他健硕的脊背和肩臂，“那今天我只能送尊主到这里了。”
百媚生也没有坚持，识趣地放弃了，“那就希望凉凉你日后平安无悔。”
她笑了笑，“嗯，尊主，您也是。”
直到深入枯林，连走兽都消失不见了，仲宗烟脂空才开口问道，“尊主，我们折了人，也没得手神器，真的要这样一事无成地返回赂极吗？”
百媚生泰然道，“我们此行确认了颜人愚蠢得一无所知，足以了却我们盟友的后顾之忧，此后颜极陨落，指日可待，怎能算一事无成？至于这把神器，它的能量不属于黑夜，即使封印解除，我等也难驾驭，反而容易招惹祸端，就留给修人解决吧。”
烟脂空欠身道，“恕我无知，请尊主原谅。”
叔宗烟容飞趁机逢迎道，“尊主英明，如今青花翼已经完全毁掉了，尊主此后尽可高枕无忧，离称霸之日，亦为期不远了。”
百媚生淡淡道，“倒不完全是高枕无忧，那个暗中帮助临家的人，你们找到了吗？”
烟容飞道，“区区一个人，又何足为惧？”
百媚生的目光锋利，对烟容飞厉声道，“就是这一个人，在我们眼皮底下，保住了整个临家，偷走了青花翼，毁掉了我们全盘计划，不除何以绝后患？”
烟容飞喏喏不再作声，烟脂空瞥了他一眼，向百媚生提议道，“尊主既然担心，不如尽快除掉临汐凉，只要她一死，且看他阁动向，自然就能找到此人。”
百媚生否决道，“若在乎她的死活，这个人根本不会让她参战，她活着才是此人的软肋。她刚谢我把臂钏送她，说明那个人虽然没有露面，但必与她有过接触，才能找到青花翼给她，是个不错的线索。”
烟脂空并不放弃，又劝道，“但，要是临汐凉意识到事有蹊跷呢？她在颜极势力这么雄厚，早晚是个威胁。”
百媚生不急不慢地冷笑道，“雄厚？依我看，根本用不着我们动手，修颜二极的人就会先要了她的命。就算她侥幸在颜极站稳了脚跟，又能怎样呢？一介女流之辈，最多不过是丰登。小空，你这年纪越长，胆识越少，可不是件好事。”
烟脂空连忙欠身解释，“徒弟只是希望尊主的恢弘大计可以顺利进行，所以才谨慎了些，并非胆怯。”
百媚生听了，突然笑了一声，脸上浮现出邪魅的笑靥。
烟脂空道，“尊主笑什么？”
“本尊原不明白，春朝并非狼子野心之徒，为何要坚持修炼克制雷火的青花翼。今日才知，原来他妹妹性属金，最怕雷火。可笑的是，我对临汐凉本没有杀心，他却多此一举地保护她，到头来，自己死了不算，还暴露了他最想保护的人。呵，真是自不量力的愚蠢。”
在枯林与废墟的交界处，临浪久久伫立在原地。
指甲弯曲地扣进了血肉，才能装作岁月安好，化那呼嗥过十二经脉的气焰，作一滴金色的眼泪，在那褐潭冻结前流过颤抖的嘴角。
越人是对的，他在说谎，他一直在说谎。
但是，百媚生，这个故事，只有一种结局。
等我回家，我必用你的血，祭他的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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