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点小说 > 飞光赋 > 第62章 第三十一回:俏鸳鸯无言付错情,冷双星解语诉衷肠(2)

第62章 第三十一回:俏鸳鸯无言付错情,冷双星解语诉衷肠(2)


玄倓赶了几步,但仍与临浪保持着距离,见她径直回了寝帐,他犹豫了一下,也只得跟着进入了黑暗之中。

        他紧挨帐帘立着,似乎极其依赖帐外的一点星光,临浪也没有说话。正不知所措间,他听到一声木头的吱哑,窸窣后帐中才终于亮了起来。

        待他适应里帐内的亮度,只见她已旁若无人地钻进了被窝里,床架同时吱哑地响了几声。

        他见状不由得怔住了,脚下也不敢动。

        她撑着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坐下说话吧。”她虚弱到撑不住伪装,女子娇柔的尾音跟着气声漏出。

        他拘束地坐在正冲着床的木椅上,见她婴孩般蜷着身子,捂得严严实实,却隐隐战栗,担心道,“你没事吧?身上冷吗?”

        她的音色飘忽不定,喑哑地道,“晚上降温,要适应一下。怎么来找我?”

        “明晚……”他见她这个样子已是自身难保,完全指望不上,终是欲言又止,“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明晚都安排好了,你安心休养,尽快康复吧,联军还需要你在。”

        “我明天会好起来的,不用担心。”

        玄倓看着眼前人病弱的样子,如何都不能信服。他本不想再打扰她休息,却想起了梧菁,忍不住问道,“我能问司马一个问题吗?为什么梧菁将军不知明晚的情况呢?”

        临浪反问道,“我看玄炟也不知道吧,你们怎么没有告诉他呢?”

        玄倓道,“父亲怕动摇军心,定要以修颜战事为主,所以现在只有我和我哥、师兄,三人知道此事。”

        临浪没想到秦飞将居然沉得住气,正常人听说赂极刺客,至少也是玄穆的反应吧。

        她低沉地道,“现在还有什么军心可言?一国骑兵全军覆没,其余诸国拒绝增添兵力,希望早都死掉了。我之所以隐瞒下来,不想置梧菁他们于无可选择的地步,逼迫哪个人为我去救他的弑父仇人。”

        玄倓听了,许久才轻声道,“战场是有两面性的,一方的英雄,在另一方看来,可能就是战犯。其实都是为君王效力的普通人,都是父亲、丈夫、儿子、兄弟,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临浪心里却想,普通人会屠杀一整座城么?她不想争执,于是只泛泛地道,“总之,我一定会尽我的职责,保护好军营里的每一个人,包括秦丞相。”

        玄倓缓缓开口道,“司马,你的职责并不是保护所有人,而是击退敌军入侵。”

        临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起了不相干的事,“正好你今晚过来,我也有想跟你说的事。你可能很难相信,但是,我和玄凝之间确实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以后也不可能……”

        她正说着,突然从被窝里抬起头,瞧向门口。

        玄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有夜色从帐帘的缝隙中挤进来,什么都没有,他不免毛骨悚然,“你在看什么?”

        她似刻意戛然而止,“没什么,就希望你不要误会。”

        他摇摇头道,“你不要多想,我知道的。这样的私事本就不该连累到你,以前是我不明事理,对不起了。”

        临浪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他的道歉,又一次瞧向门口。玄倓再也坐不住了,蓦得跳起来,提剑猛掀起帐帘,直接跟帐外的人打了个照面。定睛一看来人,倒是虚惊一场。

        玄倓摸着心口,松了口气道,“哥,你真是吓死我了,怎么不吭声地站在外头?你一个人?”

        玄穆点了点头,看向蜷在床上的临浪,拨开弟弟,走近弯下腰凑近她,“还发热吗?”

        他似是从练兵场来的,刚卸了甲,薄汗沾身。周身温热的体温挣脱了布衫的束缚,从敞开的领口和挽起的衣袖中窜出,又锁在了瑞龙脑香的醇厚里,气晕像温柔的春阳,淋了浅浅的露水。

        但她还是克制住了想要贴近他的感觉,拉起被子蒙住头,隔绝掉他诱人的气晕和关切的目光,负气地闷声道,“我没事,不要你管,你来干嘛?”

        玄穆被晾在一旁,很是郁闷。玄倓悄声告诉哥哥临浪刚才说冷,玄穆想,温度没有低到裹上棉被还发抖的地步啊。他扫视了一圈,看到了玄倓身旁的架子上,搭着他前日给临浪的斗篷,便示意玄倓递过来。

        玄倓一摸材质,毛料顺滑似流水,颜色纯粹如暗夜,分明是极上等的黑貂皮制的。他赶紧再翻斗篷的里子一看,果然是金丝火纹的锦裼,还有玄焰王室的绣印。

        这无疑是兄长十八岁生日时,玄焰王赏的纯色冰原黑貂斗篷了。

        冰原黑貂极为罕见,能冰上九窟,动若离箭,近乎传说。用此貂皮制衣,世间不过两件,极为名贵,价值连城。玄穆得到御赐后,也只在玄焰王的寿宴上穿了一次。

        玄倓惊异道,“哥,你怎么把这个带到前线来了?”

        玄穆却毫不经心,“不知谁打包的行李,正好前一阵翻出来了。”他接过斗篷,小心地盖在了临浪身上,掖了掖边角。

        临浪察觉到身上的重量,悄悄地从被窝里探出头,看他在做什么。

        玄穆见她偷瞄,耐心地劝道,“还是叫大夫来看看吧。”

        “不要!”

        “你要是不想找玄平,还有水流扬的那个随行大夫不是吗。”

        “不要!”

        “你这样发冷,太不正常了。管那个越人怎么说,总不能干等着出问题啊。”

        “不要!”

        接连的拒绝并没有激怒玄穆,他只是对着那一小团倔强,站在床边沉重地呼吸。

        玄倓旁观这二人一来一往,识趣地回避,“哥,你和司马需要我的话,再来叫我?”

        玄穆也有心撵弟弟走,“我忘了说,玄烙在你府上等着呢,你赶紧回去吧。”

        厚厚的斗篷有效地阻遏了刺骨的寒意,但也屏蔽了外面的声音。临浪渐渐暖和过来,觉得帐里很安静,似乎没有人了。她掩耳盗铃地藏了一会儿,小心地露出一双眼睛,四下打量着,却发现玄穆坐在对面,正好四目相对。

        她赶紧移开视线,继续蒙头装睡。

        “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玄穆这一问,顿时惹她愤懑。她扒拉下被子,露出上半张脸,依然把冷如冰凌的鼻尖埋在被子里,怨恨似的盯着他,声音透过层层遮挡,闷得分不出音色,“什么叫我怎么回事?”

        “本来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这么疏远?我在关心你,你至于这么戒备吗?”

        “你关心不过是表面功夫,你心里怎么想,我可是一清二楚的!”

        玄穆气到想笑,“我心里怎么想的,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怎么会清楚?”

        临浪立即反驳道,“人下意识的眼神动作,足以暴露内心!”

        玄穆漠然地道,“没错啊,说的就是你啊。”

        “我?我怎么了?”

        “不是你躲着我的?”

        临浪不屑地瞪了他一眼,“我躲着你?真好笑,真当我怕你不成?”

        玄穆面无表情,冷冷地道,“你刚从昏迷中醒来,我好心去扶你起身,你却立马躲开了,魏颖紧接着扶你,你可一点都没躲呢。这不算下意识动作?”

        这临浪哪里记得,再说就是真躲了,也事出有因啊。魏颖知道哪里能碰哪里不能碰,玄穆却像傻子似的一无所知。不躲开的话,还不知道到时候谁先吓一跳呢。

        她心中碎碎念,就这破事,够他这么记仇的?

        她险些欲说出实情了,但赂极刺客还没有解决,她总有后顾之忧,敷衍道,“都不清醒的时候,怎么能算?”

        “酒后吐真言,这是一个道理。”

        “酒后脑子都不转了,分不清是非的人,做梦似的胡说八道,算哪门子真言嘛?”

        玄穆想想也似有理,自己倒像是无理取闹,自觉窘迫。尴尬地沉默了一会儿,他才问道,“那……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我不想说!”

        “你不说怎么知道是不是误会?”

        临浪心想,误会?得了吧,那种眼神又不是第一次见,有什么误会的。她不愿搭理他,然而他像念经似的絮絮叨叨,不依不饶地非要她给个说法。

        她实在觉得烦,就冲他低吼,“好心告诉你赂极刺客的事,你却像遇上恶鬼似的盯着我看,还问我是不是二十五人。如果我是呢,你打算怎么样?是想斩妖除魔,继而昭告天下?”话说出来,更是伤心,她负气地转过身,藏回了被子里。

        玄穆自认失误,只好耐心地解释,“我当时问你,其实只是因为你叫我问,我又正好好奇罢了,没有别的想法。我只是……有点胆寒,会想我如何能从这些人手里保护我的父亲呢。其实,你若是阁宗,我尙能放心些,不止是明晚父亲的安危,我认识你,就等于看清了传说中的魑魅魍魉,也不过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罢了。”

        临浪没有转身,只在被子里悄悄地眨了眨眼,仿佛拥有了黑貂在冰原上驰骋的温度,自语道,“是么?你就不怕我选择同类么?”

        玄穆没有听清她混糊的后半句,“怕你什么?”

        “没什么。”她又恢复了沉默,仍为他刚才的几句话反复思索着。

        玄穆心中涌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心悸,“你有过那种感觉吗?上一刻,你明明在好好地吃着炒饭,跟看戏一样瞧着别人打架,我当时还觉得好笑。结果,才一转头的功夫,再看你就生死不明地倒在血泊里了。当时,脑子真的嗡嗡直响,像瘫痪了似的,感觉不到身体了。我们后来都去搜刺客了,玄烙派人叫我,我当时不知他有何事,只看到士兵急匆匆地来报信,第一反应是以为你没了,就想阻止他开口,但声音卡在喉咙里,全身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张嘴说话。如果说我真的怕你什么,就是怕你出事了。”

        她的眼底酸了又暖了,偷偷地抹泪,但还是被玄穆捕捉到吸鼻子的轻微抽泣。他怔了怔,没有点破,只是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现在没事就好了。”他等她平静下来,尽可能温柔地安慰道。

        她拉下被子和斗篷,满满地抱了一怀暄软,简短地“嗯”了一声,又道,“以后,你别来我这儿了,晚上还是我去找你吧。”

        他想,父亲也这么说。“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她想,没什么,就是想洗澡澡。“就……需要点自己的空间。”

        他还是执着地问,“唔……你是不喜欢我过来吗?”

        “哪里的话?”她立马辩解,“白天无所谓的,晚上还是我过去更方便。”说完,故意补了句调侃,“只要你没有什么朋友在。”

        “朋友?指谁?”

        “就是玄微、玄冰什么的。”

        他顿时坐直了身子,连连否认,“她们怎么会在?都是没有的事。”

        她翻过身撇了他一眼,“我亲眼看到的还是没有的?”

        他烦躁地摆手,“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没有的,你放心好了,随便过来,我就是睡下了,也能起得来。”

        她心中玩味,男人倒真是狠绝,也不是多久的事,今儿就断的一干二净。既然他这么说了,找个机会耍下他才好玩。她想着曾经踩在哥哥身上的恶作剧,不由得满足勾了勾嘴角,

        玄穆哪里猜的到她的恶魔心思,只见她嘴角含笑,反而愚蠢地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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