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二十三回：千军帅晦迹结义，九龙子涅槃崛起（1）

自从退居江草城，凭着天高地险的优势，联军得以成功防守。对比不过百里之外的晚樱城，那日血焦骨摧，如同命运开的玩笑，嘲讽凡人企图抗争的徒劳与无谓。

        早晨果然又没有战事，修人很安静，然而联军军营里却暗流涌动。颜人皆听闻晚樱之役的惨烈，诸国畏缩不前，始终没有补充兵力的通知。

        卫将军玄烙试图安抚人心，但效果甚微，营里的众人对于未来去向，也各怀心事，不知什么时候将一触而发。

        这个时候，本该军中统帅齐心协力，但穆倓兄弟二人依然关系紧张，临浪与玄炟之间也无法调和。玄烙便想先解决玄倓与临浪间的误会，准备替玄倓向临浪道歉，但临浪安排好骑兵训练，便不知去哪里了。

        玄烙几乎绕城一圈，才在后城门发现了临浪。临浪似乎不知在眺望着什么，但敏锐地发现身后城墙下走来的玄烙。玄烙便冲其微笑挥手，对方却视而不见，又转身观察着远方。

        有愧于人在先，自然不能说什么。玄烙自行走上城楼，见城上除了把守的士兵，没有一个多余的人，不免在心中嘀咕。

        这临浪也是奇怪，名义上掌控这个世界的最高兵权，身边没有半个侍从侍卫跟着，昨天还把身边唯一的魏颖送走了。整天一个人跑来跑去，万一遇上了什么意外，谁也不知道，真叫人不安。

        玄烙对临浪行礼，问候道，“司马怎么一个人在后城？”

        临浪极具攻击性地道，“我去哪儿还需要告知卫将军么？”

        玄烙颇为耐心，不改平和的口吻，谦逊地说道，“当然不是，只是为司马的安危着想，毕竟关乎联军稳定。”

        临浪的语气稍缓和了些，冷冷地问道，“卫将军有什么事吗？”

        玄烙道，“昨天言语上多有得罪，所以想给司马道个歉，都是气头上的话，并非真心，希望司马大人有大量，不要介怀。”

        临浪没什么反应，没来由地说了句，“你说什么了么？”

        “嗯？”

        “昨天你好像没说什么需要道歉的话吧。”

        玄烙道，“就……也是替倓帅道歉吧，他年纪太轻，说话不假思索，并不是故意针对司马和联军将士，跟凝公主分开以后，过得也不易……”

        临浪打断了他，“跟玄凝分开？他们不是有婚约么？怎么叫分开？”

        “这暂时未定，还要看王室的想法。”玄烙见临浪似乎讶异，推测道，“司马不知道这件事吗？”

        临浪算是默认了，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玄烙道，“有一阵了……”

        临浪又问道，“因为什么分开的？”

        玄烙一时语塞，难道不正是因为临浪本人吗。

        还好临浪很快放弃了，半是自语地道，“算了，现在都不重要了。玄倓昨天已经道过歉了，以后就不要重提了。”

        玄倓竟能放下面子去找临浪，玄烙还是闻所未闻，不禁反问道，“真的吗？他昨天去找你了。”

        临浪肯定地点点头。她留意到玄烙的神情，意外中带着欣慰，她便淡淡道，“我做新兵时，就见过玄倓马上率军了，他任玄焰大军副帅应该也有几年了。虽说年少成名，但今年也二十一岁了吧？还算年纪小么？”

        玄烙讪讪地笑道，“总归是我们将军中年纪小的吧。”

        临浪听闻挑了下眉头，说道，“他在你眼中再小，客观上也已是个有建树的独立的人了。所言对错真假，全凭他自己判断，是否道歉，自然也是他的决定。如果他无心道歉，你今天来找我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有心道歉，自己连一句话都说不了么？”

        玄烙自认对师弟多有袒护，道，“我看着倓帅长大，常常忘记他早已成人，难免有失偏颇，司马指责的是。”

        “我也没有指责你的意思，”临浪身上稍作放松，向后推了两步，抱着花枪，俊逸地靠在城墙上，语气里也有了些温度，她平静地说道，“无论周围环境如何，一个成年人只要神志清醒，应该自己对自己负责吧，做的事、说的话、走的路、选择的后果，小到一句无心之言，大到天下生死国运，都是一生要背负的责任。哪怕是始料未及的不行，又能推托给谁呢？”

        玄烙觉得临浪这话像讲着一个隐隐所指的朦胧故事，大概是对太行的牺牲难以释怀吧。他便委婉地劝道，“司马，有些不可挽回的事，最后也只能接受，时间最终会冲淡失去的痛苦。”

        临浪没什么反应，反被城下巡逻的士兵吸引了注意。领队的花都大将庭霜见到城墙上的二人，点头示意，玄烙回礼，临浪则冷眼注视着这对人马。

        待他们离开后，临浪却道，“我怎么记得应是后将军巡逻呢？”

        玄烙这才想起来，确实轮到薛鹤梅，但也算不得异常，不知为何临浪这般在意，“确实，但许是临时有事吧。”

        临浪没有多说什么，玄烙见已无话，便想先行告辞，临浪竟挽留了他，道，“你既然正好来了，就多待一待吧。”

        “司马有什么吩咐么？”

        “马上就有了。”

        玄烙觉得奇怪，但也耐心地陪着。见临浪一直平视着空旷的远方，猜测道，“司马在等什么吗？”

        临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立起花枪，挺直了身子，边整理衣衫边道，“算是吧，他们已经到了。”话中含着半声叹息，一如无念的超然感。

        玄烙四处打量起来，明明只有山野黄土，四下无人，再问临浪，临浪也不说明。

        这时，脚下的城墙开始微微震动，很快远处尘嚣弥漫，扬尘中隐约可见高昂的大旗，不知来者何人。

        玄烙大惊，修人吗？但是来人从后方前来，方向不对。

        莫非今日有新兵入营？

        终于大军行近，蓝底的白鹤水纹大旗迎风飘扬，正是苍滨国的标志！

        玄烙目瞪口呆，有兵力补给对联军而言是头等好事，但对玄焰而言，怕是喜忧参半了。他还是迅速反应过来，对临浪道，“原来是苍滨大军。颜极联盟一开始便邀请了苍滨王，如今能在这个时候入盟，也是可贵的支持，恭喜司马了！我这就去通报穆帅。”

        然而，临浪拉住了他，脸上并无喜色地说道，“你别急。”声音也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冲领军的几个大将抬了抬下巴，问玄烙道，“这几人你都认识么？”

        玄烙认出了前排的两位上将，左侧英俊的淑人君子，正是前几年休战后访问诸国的苍滨天将之后梧菁；右侧威风凛凛的大将，则是曾屡屡在战场上兵刃相向的杨晓风。而后排的几位将军，也不乏眼熟者。

        唯独被将军们环绕的中心之人，骑着名贵的高头大马，气宇非凡，绝世无双，完全不似常人。虽然身形矫健，但不似苍滨将军，在一众骁将中卓乎不群，着实诡异。

        玄烙确信未曾与这位将军交过手，也叫不出名字，那如何会有熟悉感呢？

        临浪看破他的思绪，淡淡道，“水流扬这个名字，你有印象么？”

        玄烙大惊，十六年前，正是这位受尽爱戴的苍滨世子的惨死，才直接导致颜极掀起滔天民怨，迫使玄焰十王从苍滨撤军，也令其弟水流令登基为如今的苍滨庸主。

        怪不得，怪不得眼熟！

        然而，在玄烙记忆中的水流扬，是一具冰冷的年轻尸体。容颜稚气未脱，却如一尊痛苦的雕塑，僵硬而扭曲，一对无光的血眸捕捉到最后一口无法瞑目的吐气。利剑刺穿了胸口，王冠半插在淤泥里，健康蓬勃的身躯在血河里一动不动，唯独毫无生机的乱发，和华丽鲜艳的衣摆，随着汩汩的血河，惶惶漂摇，空洞地诉说着无尽的欲恨。

        再仔细看走来的人，神态气质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分明是死而复生！玄烙惊惧得倒退了几步，撞在身后的城墙上，疼痛让他清醒了些，

        临浪命守城的士兵打开城门，看着快至城下的军队，吩咐玄烙道，“卫将军先去通报营里吧，告诉玄穆，新兵会安置在我幕府里，等稍作安顿，我再去找他。”

        她发现玄烙没有反应，回头一看，才注意到玄烙面如死灰地，嘴唇苍白地颤抖着，震惊而迷茫地念叨，“怎么……怎么可能呢？水流扬……水流扬，不是死了吗？”

        临浪不知他为何反应激烈，在她看来，利用假死金蝉脱壳，也不是什么新鲜的事，只得无奈地叫他的侍卫扶他回府。

        她本打算昨晚亲自去告知玄穆，但一研究起战略来，就忘了时间。等她赶去大将军幕府时，议事帐里早就没人了，也没找到苏复。她远远地见玄穆的寝帐还亮着，赶紧追去，却瞧见玄焰女将玄微先进去了，只能在不远处等等。然而没过一会儿，苏复端着文书走出来，帐里紧接着就吹了烛火，不必明说就能猜出个究竟。玄穆与玄冰的婚约几乎天下皆知，不知他跟玄微是什么情况。

        总之是不关临浪的事，她也不甚在意，只是怀念起有秦如和魏颖在身边的时候，还能聊聊这些个杂谈轶事。

        如今推开了真正信任的人，将一队完全陌生的叛军当作“后盾”，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座开满皊香花的金山，成了不可尽数的沙砾之一。不过这一次是怕事败而牵连他人，无关自我的存亡，许是一种进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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