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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二十二回:兄弟阋墙失良机,同气相求逢绝壁(2)


玄炟早已提兵备战,见玄倓姗姗来迟,也没有打招呼,面无表情地冲城墙上抬了抬下巴。

        玄倓顺着看去,玄穆站在城楼上眺望修军驻扎的方向,天际异常的明亮倒映在他的全身,看来今日一战在所难免。

        而玄穆的身边,临浪正坐在城墙外围上,半空悬着腿,身子微微晃着。

        玄倓希望兄长能至少在出战前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眼神,然而玄穆一直背对着他们,只顾着跟临浪耳语。

        “临浪要带中路,”玄炟冷冷道,语气讥讽,“穆帅竟也允了!”

        玄倓微微皱眉道,“谁主动提的?临浪?”

        玄炟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嗯”字,又道,“我跟穆帅一来,临浪就说今日前军按三路划分,压根没问我们的意见,真是把自己当主帅了呵。听说他昨日承诺下来,再有差错,就辞退军职,是吗?”

        玄倓稍有讶异,问道,“你听谁说的?”

        玄炟未答,只冷笑道,“那就是真的了?一会儿只看他是否食言了。”他又瞟了眼玄倓疲倦的面容,道,“你今天状态这么差,可别拖我们后腿。”

        玄倓听了生厌,懒得理他,眼看着灼热的日光越来越近,心里犯起嘀咕来,这临浪还不下来吗。

        这时,城楼上督战的玄穆指示前军三路共同出击迎战。

        丝毫没有犹豫和退缩,玄倓立即驾着飞马,与玄炟双双冲出城门。

        城门外,临浪的独角白泽兽不知何时已早早候着了,正是蓄势待发。

        前方旋风卷雪,白浪浮光,临浪一跃而下,枪尖轻点地,如星子凌云端,轻盈地反弹起跳,半空一个跟头后,准确地落在四蹄飞起的白泽兽兽背上。

        这一回,临浪没有片刻停顿,配合左右小队,毫不迟疑地率中路长驱直入。

        今时不同往日,对修术的特点和范围都逐渐熟悉的联军很快抵御住了修极进犯,在将军们的完美配合下,刻意地拖延修人的日华消耗,成功压制战线。

        修人似不愿恋战,暂且保守收兵。

        虽然敌方未尽全力,这样酣畅的胜利依然令军心振奋,待联军安全地撤回城中,士兵们欢呼拥抱着冲入人潮。

        临浪带着骑兵小队殿后,末了才返回城中。她跳下兽背,却只能在原地呆呆地伫立着,完全无法融入人声雀跃中。她太迟地意识到,这里没有一个人同她分享欣悦,太行人已死,魏颖也已离开,她又是孑然一身。

        明明已孤独地度过了数不清的日夜,为何还会心悸。

        身后的大城门在小兵的推动下吱呀作响,她不禁回首,遥望那空无一人的沙场,只残留着修术燃烧的蒸汽,和那些永逝了的不幸孤魂。金戈铁马,形如剪影,恍惚间揉碎在风烟中,随着永不复返的红尘昨日,冰消云散。

        她心口撕裂开的空洞不断地提醒着她,她们都已离去了,然而她不知着了什么魔,直勾勾地盯着在城门后逐渐消失的沙场。鹿耳也转向身后,难得安静地陪她等着什么。

        仿佛也许,只是也许,视野中会出现一匹挂着轻鞍的白马,载着手持明月流霜剑的将军,在最后一刻,奇迹般地一骑绝尘,冲回温暖的阳间,与心中所爱,完满幸福地活过悠长的一生。

        两侧城门缓缓合上,希望如同缝隙中倾泻的光,一点点黯淡,直到完全消失。即便如此,她依然生怕错过幻想中的叩门声,久久在原地守望,直到泪水一点点模糊了视线,再也看不清那两扇血色城门的轮廓。

        白日下分明晴空万里,只有她的世界大雨滂沱,魂魄都不知散落到了哪里,拾也拾不回来。

        悲伤在一片忻悦中如寂寞浮萍,不知所属,无可依靠,只能悄然而至,又无音地湮灭,在骨骼上烙印下破碎的痕迹。

        赤足刀山,束手火海,人生好一场孤独修炼。

        倘若来生,或金玉满堂或位列仙班,也能扬起头颅,忍受肝肠寸断,直面焚天淬励;

        但若不求飞升、不愿成佛,这身浊骨凡胎,到底要怎样,才能得一世安稳,才躲得掉饮下这一杯杯的痛不欲生。

        鹿耳似乎也懂了,它的白马朋友不会再出现了。它低声呜咽着,亮晶晶的兽眼望向属于它的两足兽,粗糙的舌苔轻轻舔舐她的手心,不停地蹭着她寻求安慰。

        她终于抱住温暖的鹿耳,把脸埋在它顺滑的绒毛中,藏起几滴泪珠儿。白泽兽难得温驯,亲密地拱进她的怀中,蹭掉了她的泪痕,又把脑袋搭在她的肩头。

        她轻声低诉,无数次重复念着“没关系”,试图安抚着鹿耳,也同时安抚着自己。

        人都说,假话说上一百遍,连自己都会信吧。

        想来在其他人眼中,总要有人牺牲,只要不是自己,谁又在乎是谁呢。

        她定了定心绪,逼迫自己不能被哀伤击溃。渐渐,心口的撕裂感褪去了大半,她的脑海里空无一物,然而依然止不住无声地流泪。她怕被人发现,打扰了胜利的气氛,于是悄悄地远离了喧哗,牵着鹿耳到阴暗的角落,藏在城楼落寞的影子里,绕行回府。

        “倓帅,穆帅请您在朝会前来府上一趟。”苏复顺着玄倓的目光瞧向城墙脚下,但那里什么都没有,不免奇怪,“倓帅,您没事吧?”

        玄倓回过神来,道,“没事,你刚才说我哥找我?”

        苏复道,“是的,穆帅已回府,倓帅且跟我去吧,很快就要朝会了。”

        玄倓走了几步,然而有种力量似牵制着他的步伐,他驻足道,“苏复,你跟我哥说我们会后再聊,我有点事要处理一下。”

        苏复深感意外,走近低声提醒道,“倓帅,穆帅受昨日之事困扰,还是趁他想谈时,早些说开了好。让穆帅干等着,只怕到时候火上浇油。”

        玄倓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坚持道,“你就这样跟他讲,我晚些再去找他。”又吩咐长史安然道,“整队回府,等朝会时,我自然会去我哥那儿跟你汇合。”

        苏复只得作罢,问了安然,安然也不知玄倓在搞什么名堂。谁能料到呢,趁这间隙,玄倓竟自个儿去临浪府上了。

        玄倓从未探访过临浪,也从未踏入司马幕府一步,他只在骑兵营的练兵场上见过这个幕府的侧影,看起来很小的幕府,进入后更是可怜。

        与其他幕府部署不同,这里的军帐集中于一小片区域,空出的场地让给了练兵场。士兵虽井然有序,但相比其他幕府,人数极为稀少。魏颖一走,临浪便整改了府上的人员,调走了诸多杂役侍卫,连个通报的小厮也没有。

        司马幕府的兵力在金缕暴动后,一直由玄穆与薛鹤梅代管。本打算在临浪重伤痊愈后交还,但晚樱城之役后,临浪接管了受重创的右将军幕府。如今中颜帝国大将杜若含已接任联军右将军之位,前右幕府的兵力也已调配至杜若含麾下,但司马幕府的兵力尚未补充。

        玄倓毫无阻拦地找到了司马议事帐,临浪的白泽兽正趴在帐外休息,见到玄倓,撑起了前爪,凶狠地龇牙低吼着。

        临浪听到了鹿耳的警告声,随即走出了帐。

        “玄倓?”眼前的人令她出乎意料,她有些疑惑地道,“出什么事了么?”

        玄倓完全没有想过该从何说起,吞吐道,“没有……我就是……路过而已,我们能谈一下吗?”

        “一会儿不是朝会么?会上见不行么?”

        “我只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临浪蹲下安抚住鹿耳,示意玄倓进帐。她给鹿耳喂了点早膳剩的点心,抱了抱它,才又进帐来。

        二人坐下,玄倓郑重地道歉,“昨天我只是在气头上胡说八道,我没法收回那些话,所以只能请你原谅。”

        临浪始料未及,见他目光倒显真诚,便平静道,“你怎么想是你的自由,真假都不需要我来原谅。”

        玄倓一时语塞,说不清临浪话中含义,却见其双眼微微泛红,弯弯的睫毛潮湿地黏着,脸上却冷若冰霜,看不出有一丝哀思。

        其实在收兵时,他还在为昨天的事心乱如麻,无心庆贺胜利,只专注于确保所有小队安稳地归来,看到了那伶仃的一人一兽。孤影勾勒出的悲戚,隐匿于众目睽睽之下,如同那些生吞的思念,和埋葬的脆弱,不为人知,不与人说。

        那样无声的悲鸣,他再熟悉不过,勾起曾强行压在心底的情绪,仿佛月出潮升,溺毙了所有残留的怒火。他看着临浪,就仿佛看着曾经的自己,一步步陷入了窒息的漩涡。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不该说,沉默中二人似乎无法继续聊下去。

        临浪只好问道,“还有别的事么?”

        玄倓硬找了个借口,道,“你府上营帐还收拾得挺整齐……可以考虑商议一下,给幕府补充一下兵力吧,之前也提过。”

        临浪却犹豫了一下,“不必了吧,现在各府都很稳定,没必要又调兵,等新兵来了,自然会到我府上。”

        “新兵?什么时候来?”

        “明天吧。”

        玄倓完全没有听说过,颇为诧异,“之前会上有说新兵的事吗?”

        “没有,”临浪反问道,“联军折损严重,军力补给总不会是坏事吧?”

        玄倓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临浪分不清他是突然好心,还是有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玄倓也知二人之间并无信任可言,便补充道,“我只是想帮忙而已,之前也没有听我哥提过。”

        临浪道,“你若是真想帮忙,就不要管新兵的事,也不要牵连到玄穆,不知者无罪。”

        玄倓还要再问,却被临浪推去开会。

        玄倓深感奇怪——不止是新兵的事,临浪的姿态动作,还有语气神情,都有些奇怪,但又说不清具体哪里不对。也许自己突然造访,让对方觉得尴尬吧。

        玄倓便也避开不提,本想会后找兄长商议,然而,果然如苏复所料,玄穆脾气上来了,根本不愿见他,他只好等兄长消气。

        谁知这别扭一闹,天下大事便再也不可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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