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二十一回：夜香暗度帅长念，白焰情灼将走险（2）
说时迟那时快，玄倓一把拎起了她，驾赤色飞马如风闪避！与此同时，天上的那只光箭也被督战的玄穆及时击落。
玄倓揪着她的衣领，愤怒地吼道，“临浪！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她双手攥着对方的手腕，努力挣扎了几下，但还是被拎在半空中。玄倓不放过她，又大吼了几句，她却只顾着歪着头躲开他的口水，不停地扭着身子。
他气愤地把她丢到地上，呵斥她回城，转身策马迎战。
鹿耳一直围着她低啸，兽目凛冽。
她试图抚摸它，它却甩着头，扬起蹄子狠踏土地，似乎在冲她发火，执着地在城门处绕来绕去，不肯跟她离开，令她伤心不已。
很快，苏复按吩咐把她接回了大将军幕府。但苏复一走，她就踉跄地回到了自己的寝帐。
木讷似乎覆盖了悲伤，她的头脑里一片空白。她本打算让这把花枪替自己陪锦瑟下葬，然而到了出殡的时候，她无论如何都放不开手。
也许终有一日可以物归原主吧，但现在她多希望她们的气息能多陪自己一会儿，就仿佛发生的一切只是噩梦一场，只要等着醒来的那天，就会发现神即仁善，命途公允，红尘无难。
她呆呆地把花枪抱在怀中，蜷缩在角落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含泪合着眼睛，完全从残忍的现实中抽离出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似乎都暗了，有人悄悄地掀起帐帘，让冷风蹿了进来。很轻很浅的脚步，径直来到她的身边，挨着她停了下来。
她没有抬头，那迷醉的瑞龙脑香，轻易地暴露了来人的身份。
玄穆一言不发，只是挨着她坐下。他身上的醇香，温雅似江南细雨，无声地缠绕着心弦，不见水纹，只有指尖清润。
他越是沉默，她越是难过。她扭过头去，让泪湿的眼角藏在阴影里。
他终于开口，“不论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法为你减少一点痛苦。但是，我只想让你相信，再痛的伤，也可以被时间治愈。虽然多年后，有时想起来还会伤心，但不会那么痛了，眼泪总有一天会停止的。明天再试一次吧，还是中路，只要尽力就好，其他的我会安排好的，可以吗？”
她本想谢谢他的安慰，但话到嘴边，却成了无用的倔强，语气也因为强忍啜泣显得很冷漠，“我还能说不可以么？”
玄穆似乎习以为常，想伸手拉她起来，说道，“有人要见你，来吧。”
“谁？”
“你去见了就知道了，他在你的议事帐等着。”
“你见不行么。”
“他是来找你的。”
临浪想不出来会是何人，肯定不是赂人，那还有什么在乎的呢？她垂着嘴角，不看他，无力地简短道，“不要，不想动。”
玄穆默默地收回了手，没有露出一丝不悦和无奈，和煦地妥协道，“那好，我叫他过来吧，你等一下。”他将要离开，却心上隐隐不安，又唤道，“临浪。”
她没有反应，只侧头盯着地上的沙石。他见状，上前双手扶着她的肩，扳过她的身子。
她迷惑地看着他，他则认真地说道，“会没事的，相信我。”
在她的眼中，他的神情那么坚定而热烈，他的双目在昏暗中昭昭如星火，蓦然燎起广袤冰原。
她仿佛听到心中潮升逐风，江月无边。
他很快放开她，转身离开，她僵直地怔在原地，直到听到脚步声又一次接近军帐。她心跳得飞快，莫名地紧张起来。
一个男子走入，扫视了一圈，才看到她。记忆中那颗冬夜里凛冽的寒星，锋芒料峭，白玉映沙，不露一丝软弱。如今竟也会蜷缩在昏暗的角落里，目光茫然。
雷霆的眼圈顿时红了，颤声道，“将军。”
她只当是做梦，惊异到忘了呼吸。那健康清爽的少年，她再熟悉不过，精壮高瘦，短发削脸，带着点故人明朗的样子。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不敢叫他的名字。
雷霆激动地扑上来，大大地拥抱住了临浪，“临将军！”却感觉到怀中人的虚弱，本来瘦小的肩胛似乎更加单薄，几乎微微颤抖。雷霆一阵心酸，既怕抱得太紧，又不忍松手，竟先啜泣起来，伤感道，“将军瘦了好多。”
临浪心头感慨万千，无声地流下了泪。她逼迫自己换了副轻松的口吻，开玩笑道，“雷霆，我看你日子过得舒服挺舒服，增了不少称吧？雷云怎么样？”
不想雷霆沉默许久，才轻声叹道，“将军，其实，我妹妹已经去世三年有余了。”
“什么？”
“去年开春冻着了，不到两天就走了。”
临浪震惊，雷云与她同岁，好好的娴静女孩，也输给了世事无常。
她想，本是两个人的世界，蓦然只剩一个人的形影相吊，原来，这就是为什么他的脸上青涩褪去，明澈里多了点酸楚的沉淀。
她不禁泪目，为什么呢，何苦迫使一颗赤子之心，淋风刀霜剑，“雷霆啊……”
“没关系的，将军，”雷霆淡淡地笑了笑，擦去了她脸上的泪水，反过来安慰她，“她在更好的地方了，没有病痛，没有战争。倒是活着的人，整日颠沛流离。”
临浪忧伤地叹了口气，道，“你看得开就好。”
雷霆小心问道，“将军还好吗？”
她一想“太行”二字，便觉得揪心，一个字都说不出口，只能假装冷漠地连连摆手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然而，雷霆已经听说了临浪今日战场上失神。他本半信半疑，直到终于再次见到临浪时，那看似无所不能的人，也只能孤寂地咀嚼着不敢言说的悲伤。
听人说，联军大司马与牺牲的太行将军有情，或许不止是流言。
见雷霆不知所措地跪坐着，临浪怕他不舒服，总算爬起来，拉他到椅子上坐，问道，“话说你怎么突然来前线了？十二王改主意了？”
雷霆摇摇头，“十二王的态度还是以保全自身为重。”
“这样啊……”临浪轻声叹道，掩饰不住语气的失望。
雷霆顺势道，“将军没有亲兵，在前线还可以吗？”
临浪沉默了一会儿，不知为何，脑海里冒出玄穆注视她的样子，犹犹豫豫地道，“正常吧……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雷霆又道，“还是有亲兵好些吧。”
临浪似乎捕捉到了点异常，留心起来，确认道，“你刚才说十二王还是没变，是吧。”
“是的，”雷霆再次肯定，却又问道，“在联军里，只要是同国的将士，都是亲兵吧？”
临浪看着他一派大人似的模样，与当初的淳然无知明显不同，不会是被牵扯进了什么事吧。她反问道，“雷霆，你是怎么来前线的？十二王知道你来找我么？”
雷霆淡淡道，“将军受昏君逼迫归隐，他知与不知又有何干？”
他说得风轻云淡，临浪却紧张起来，锁眉道，“雷霆，你这话说的我……”
雷霆认真道，“将军当初说，如果害怕的事成了真，也不要担心，因为从此以后，也就无所畏惧了。我原本还不能完全理解，现在才知是真，所以，我希望能勇敢做些正确的事，像将军一样。”
她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但只是对死亡的无能为力罢了。
她大概猜到了个大概。
当初离职前，她收到过一个很隐晦的邀约，想来是她走后，重发给了继任的雷霆，而雷霆因妹妹去世，“无畏”地接受了。
她相信雷霆来探望她多少是出于真心，但不止是真心，接下来，他一定会问她的意见，她该怎么选择呢？
她不动声色地沏茶倒水，同时飞快地思考着，很快意识到她没有选择。
当初拨动了她星运的人，替她挡下了苦海茫茫，在血雨中碾落成泥。现在轮到她了，也许这才是她活到现在的原因。
雷霆能私闯前线，必早已身陷其中，她只能跟着他跳下去。
当她重新坐下，已然下定决心，恢复了往日冷静的外壳，主动地泰然道，“雷霆，你要是有事想说，现在就说吧，你也知道我不喜欢背后小动作。”
雷霆鼓起勇气，道，“将军，如果你有机会回到苍滨，助苍滨重飨盛世，你会回来吗？”
临浪直勾勾地凝视他的双目，冷冷道，“假设没有任何意义，你有话直说！”
雷霆只觉心事似被洞穿，明明自己确信不疑，但不知为何突然心虚，便不敢再虚言，拿出了一封以蜡印封住的信交给临浪。
自古以来，苍滨王印为天池鹏，历任世子则掌北冥鲲印，而这信上红蜡刻的明显是尚为鱼形的鲲。
这是苍滨民间盛传多年的谣言了，不少人说，十五年前东宫送葬的是一尊空棺，世子水流扬仍活在人世，只待复国之日。
临浪对这种说法向来嗤之以鼻，不过是因为十二王不得民心，使得有心人利用前任世子仁德聪慧的名声作乱。
但今日面对这封印，她也忐忑起来，并没有打开信封，却问雷霆道，“现在这联军里，有你们的人么？”
雷霆猝不及防，吞吞吐吐地如实道，“有……有的。”
“将军里面有么？”
“嗯……将军不看看信吗？”
临浪又道，“有多少个？”
“这……我不太清楚，我也只知道自己负责的部分，其他的不过是个大概。”
临浪轻叹了声，喃喃道，“看来人可不少呢。”
雷霆哑口无言，拘束地捏起了衣角。临浪也没什么消极的反应，但他本来的一番少年豪气，莫名被浇得萎靡，反而变得诚惶诚恐。
临浪把信揣在怀中，示意雷霆一同起身，道，“我先带你去侧府安顿下来，修人常常一大早进攻，午后息兵，有时能从日出打到日落，你不出战，也得准备好随时变故。你坐骑呢？”
“苏长史给安排到骑兵营的马厩里了，”雷霆仔细地观察着临浪的神色，却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好小心问道，“将军，您是生气了吗？”
临浪心想，除了悲伤，已无其他的，哪里有气力发怒呢。她随便寻了个借口打发他，“我再考虑一下，你安心休息，明天再说吧……我还有战略要读。”
https://www.lvsewx.com/books/99897/99897619/2761497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lvsewx.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m.lvse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