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养尸
沙州，位于湖南中部，稍稍靠近湘西地区一点的地级市，总人口不到三十万，是个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宝地。
我按图索骥，根据纸上的地址找到目的地，躲在老巷子里的一家服装店。
店面很小，只有三十几个平方，琳琅满目挂满了奇奇怪怪的衣服。我仔细一看，尼玛，竟然全是寿衣，这是一家寿衣店。
老板姓晏，名良，业界良心的良，他这样介绍自己。
“看上哪种款式了，一套九折两套八五折，还送vip卡哦，质量绝对过硬，咱是业界良心。”晏良笑眯眯地说。
这一看就是个奸商，寿衣要什么质量？
“冷冰叫我来找你。”我尽量保持风度。
“宜城来的？”晏良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我点点头。
“切，又打发一个倒霉鬼过来。”晏良撇撇嘴，一脸同情地看着我。
什么叫又？
“难道还有别的倒霉鬼么？”我问。
“另一个倒霉鬼就是我，进来吧。”晏良招呼一声，“楼上是房间，每月房租三百，水电平摊，押一付三，给钱吧。”他把手往我面前一伸。
擦，搞什么鬼，一见面就要钱。
“你……是红队的人么？”我有些怀疑自己找错了地方。
“如假包换。”晏良扯开衣服露出心口处的龙头标志。
我在心里叹口气，将钱递给他。
“咦，你还带了宠物？那得加钱，每个月房租三百六，再拿二百四来。”
“靠。”我忍不住骂出声。
“劳资是灵兽。”夜狩也忍不住了。
“毛线灵兽，不就是个狗仔么。告诉你，在沙州狗仔就是个屁。你们住不住，不住的话自己去外面租房。”晏良道。
“不住，把钱退我。”我怒了。
“不好意思，本人有个外号，叫存钱罐，意思是只进不出，交给我的钱一概不退。”晏良装钞票装进自己的怀中。
我忍住杀人的冲动，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便宜一点。”
“没得商量，如果没钱可以写欠条，利息三个点，很划算哦。”
“……”
“丰子，我们干掉这老东西吧？”夜狩提议。
“我想想。”
在纠结了半个小时后，我写下了人生中第一张欠条，交给对方时心里还在滴血。
晏良笑眯眯地收好欠条，安慰我说：“兄弟，别灰心，既来之则安之，以后给我打工，有工钱的。”
沙州，还有一个别称叫“流都”，流放之都的意思。这里贫瘠得连狗仔都不屑于接管，是个被遗忘的地方。
晏良平常的工作就是喝茶吹牛，忽悠人高价买店里的服装，如果这也算是红队的工作的话。
来到这里的第三天，店里迎来了一个特别的客人，一个胖得足以虐死杨贵妃好几回的女人。不知道是晏良厚颜无耻的赞美起了作用，还是胖女人看上了晏良，对方居然一口气买了五套寿衣，还要求我们上门给死者装扮。上门可是要另外收费的，而且价格还不低。
晏良乐呵呵地将衣服包好，拉着我屁颠屁颠地就跟女人走。
胖女人的家在城东，一栋二层平房，前面有一个大院子，装潢的程度不算太好，但在沙州已经是属于中上人家了。
这一家人一共四口，以倒腾药材为生，死的是家里的老人。红漆漆的棺材就摆在院子里，旁边晒满了金银花和枸杞。
“黑棺葬全，红棺送枉，死者怕不是善终而亡的。”我小声嘀咕。
晏良诧异地看了我一眼，说：“没想到你也懂这个。不过你漏了一点，红棺除了安葬枉死之人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用来养尸。”
“养尸？不会吧，哪有拿自家人遗体养尸的。”我反驳道。
晏良微微一笑，“是不是待会儿咱们瞧瞧就知道了。”
屋子里已经设好了灵堂，几个地理先生正在吹拉弹唱，就是那种类似唢呐的大喇叭，一人一个，吹奏起来次啦啦的声音很刺耳。
男主人叫谢远清，长得瘦瘦高高的，面很黑，和胖女人育有一个六岁大的儿子，养的很壮，体型随他老娘。
谢远清对我们的态度不冷不热，低声责怪清嫂（他老婆）怎么把人领家里来了，还买了那么多套寿衣，多花钱啊什么的。
我和晏良装作没听见，按清嫂的意思去院子里给老人换衣服。
老人死了有两天，据夫妻俩说是犯心脏病死的，他们当时带着小孩在外地进药材，直到回来才发现。
沙州的夏天很热，别说人死了两天，就是一天之后也会有臭味，但当我们打开棺材盖时却没有闻到一丝的怪味。尸体保存的很完好，皮肤表面滑溜溜泛着光。
“是松油。”晏良摸了一下老人的脸，“呵，有意思，老人不是犯心脏病死的。”
“你咋知道？”我问他。
“你看看死者的脸。”晏良用手指着老人，“犯心脏病死的人一般脸上都会呈现出缺血的青黑色，但老人的脸并没有出现这种现象。我考考你，知道尸体的表面为什么要涂上一层松油吗？”
我迷茫地摇了摇头，从来没有听爷爷讲过。
“作用有两个，第一个是防止尸体腐烂。”晏良道。
“第二个呢？”我好奇地问。
“至于第二个作用，就是我刚才说的养尸。”
晏良蹲在地上，用手扒开金银花和枸杞，黑土下面露出一层白色的粉末。是石灰！
黑土浇石灰，这是术士常用的养尸之法，这口棺材只怕摆在这里已经有些日子了。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家人莫非疯了不成，竟然将自己老爹的尸体用来养尸。
“我看那两个脓包也不像有这个本事。”晏良继续检查尸体，“这里面八成有别的原因。”
“看来咱们有正经事要做了。”我心里一阵激动。红队不就是管这个的么，养尸的人其心不正，一般都会用尸体来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比如柴世荣之流，红队的责任就是干掉这些坏种。
“是有事情做了。”晏良掰开尸体的嘴，在里面发现一块五铢钱。
五铢钱压舌，锁魂的做法，这是为了阻止魂魄离开肉身。看来这个养尸的人不但是个坏种，而且还非常缺德，把魂魄锁在尸体内养尸，魂魄无法超脱，永远也投胎不了。手段之狠毒令人咋舌。
“发财了。”晏良眼睛里冒着金光。原来他发现死者镶了一颗金牙。
这货该不会想……
我心里咯噔一下。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印证了我的猜测。晏良假装给死者换寿衣，其实却拿着半拉石头在敲死者的金牙。他怕被人发现，一个劲要我替他挡着点。
“连死人的东西也不放过，你的眼里除了钱还有什么？”我瞪着他小声说道。
“成就感啊！”晏良笑眯眯地将金牙递给我看，“999纯金，好东西哇。”
我白了他一眼，实在不想再跟此人交流。
拔完金牙后，我们给死者换上了寿衣，剩下的四套便放在了棺材里，那是以后给死者在阴间换洗穿的。
合棺前晏良没忘记从死者嘴里拿出那枚五铢钱，我以为此人良心发现，想让死者的魂魄能够离体去投胎，结果他说了一句：“这玩意儿也能换不少钱呢。”
“老晏，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你说。”晏良把东西小心翼翼收进怀里，他此刻的心情美的不得了。
“红队的职责是什么？”我问道。
“嘿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晏良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神秘地说：“等着看吧，这事儿没完，要不了多久咱们就得忙活起来了。”
做完这一切后，清嫂给我们结了工钱，也没留吃饭，便急急地抱着儿子去后屋了。那小胖儿子脸色发青，像是得了什么病。
“走吧，今儿咱也开个荤，老哥领你下馆子去。”晏良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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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一晃就过去了好几天，店里一切如旧，晏良每天吃吃喝喝，耍嘴逗乐，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似乎早已忘记了谢远清家里发生的那件事。
这天晚上，因为下雨的缘故，我们吃过晚饭后便准备提早关门，门外却来了一个客人。
来的是个老人，拘束地站在门口，“请问这是寿衣店吗。”
老人说话很有礼貌，没有得到主人家允许就不直接进来。
“我们要关门了，明天再来吧。”我随口说道。
“同志，能不能做完我这一单生意再关门？”老人问。
“同志”这个词儿我已经很久没有听过了，尤其现在这个词已经变了味儿，听起来更像是骂人，我这才注意观察来人。
此人虽然已经头发花白，但身子立得端端正正的，显然是当过兵的人，身子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也没有贸然进屋，看得出来原则性很强。看这人身上的穿着很是眼熟，我猛然想起对方穿的就是我们店里卖的衣服，是寿衣。
“呵呵，让他进来吧，是我们的客人。”晏良叼着牙签从楼上下来，他刚啃完半只烧鸡，正在剔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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