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再见独孤雨

　　那株在灭渡手上的嫩叶，原本已经枯萎的它居然重新焕发出了新苗。绿色的叶子娇艳欲滴，新鲜如此，仿佛能溢出水来。从他选择万灵世界的一刻，似乎灭生的魔力就开始发生了改变。

　　“鳯真正的歹毒术法，是一招名为灭绝修罗道的上古魔技。”灭渡魔尊凝重地说道，“关于此式，他也很少在我们面前施展过，我只知道其中一命为‘魔裂’，阴狠至极，需要生吞无数人才足以修成此道，从此以后，能立藕为傀，万千分身，幻化无形。”

　　楚飞微微皱眉，思索了片刻，想到了曾经在边境上的那两个青面具人，还有炎狱山中黑袍分身，也许他们都是鳯的化身。但也不敢完全保证，灭渡不是敌人派来的间谍，尽管他的话可信度很高。

　　看着眼前的白衣宗主，灭渡魔尊忽然低下了声音：“还有最后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宗主。”

　　“什么事？”楚飞蓦地有种不祥的预感，死死盯着他。

　　“独孤教主一直都在等您。”灭渡魔尊哀婉地叹了口气，“或许见她最后一面，还来得及。”

　　“你……”楚飞怔了一下，极度压抑的声音有些发抖，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在说什么？”

　　“宗主，我就带您去。”灭渡魔尊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楚飞说出话来，勉强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跟着灭渡魔尊一路奔向了北斗神教。

　　日已近黄昏，天色渐暗，失去了教主主持的北斗神教已经不再平衡白天与黑夜，直插云霄的天山足以遮挡太阳，暮色戚戚。

　　看着灭渡魔尊渐渐打开了天罗地网的结界，楚飞心里一阵接着一阵莫名发慌和难受，他一直沉默着，终于，昏暗的光线从里面穿了出来。

　　“宗主，去看看吧。”灭渡魔尊道。

　　楚飞微微一震，霍地凝视着那一扇门，透过被风拂动的帘幕，他看见里面趴着一个人，他自己却没有动弹。因为他知道那就是独孤雨，却不敢去认她，宁愿告诉自己一切都是假的。

　　蓦然间，他的指尖也开始微微地颤抖起来，终于伸出了手来，吱呀一声把门推开，一股森幽而浓郁的血味飘来，以他的功力，切山倒海也不足为过，如今却觉着这扇门沉得有万千斤重。

　　他低着头，走过的地上连血都已经干涸了，但能看出来，它们曾经蜿蜒的像小蛇一样流来流去，可怕而恐怖的震撼人心。

　　他失魂落魄地终于走到了独孤雨的面前，而她的眼神却是呆滞而明丽的，就像曾经在那间小木屋外的草原上，她仰头望着星空。

　　楚飞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是这样的表情，只是觉得她脸上的血污让她变得好丑，于是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指。

　　忽然独孤雨似发觉了空气的颤动，就像一只敏感的猫一样缩回了头，想要逃走，直到楚飞的手指触及到了她的脸颊后，她才猛地颤了一下，才感觉到那只手的热量是熟悉而温暖的。

　　她才辛苦地向楚飞的一侧扭头，似乎很想要看过去，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但她看不见了，她的视力一天比一天还低，所以她的眼神还是呆滞的，却忽然无比的瑰丽。

　　楚飞能从她的眼睛里看见他自己，可楚飞一瞬间明白了。

　　他把全身地伏在了地上，就像一只驼背的乌龟，逐渐靠近独孤雨那双暗淡的眼睛，直到她额间的血污在他的额上点出了一个微小的血点，这样近些，她就能看清楚了吧。

　　独孤雨看见了他，两个人没说话，沉默了很久，楚飞隐约间似乎听到了她扑哧的笑声。

　　“你在笑吗，阿雨。”楚飞湿了眼睛。

　　独孤雨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却在同时憋足了力气点出一下头。

　　“别动了。”楚飞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她的圆润的额头，把她抱在了怀里——她所有的肌腱与软骨都被不可扭转地切断了，一辈子恐怕再也无法握刀，无法再骑马，甚至无法用自己的手吃饭，脆弱的就像一张纸。

　　可她却倔强地从一侧伸出了手，用冰冷的手指默默地在他的手心里写着。

　　楚飞不到一秒就读了出来：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他忽然间很愤怒，愤怒的以至于气喘吁吁，怒火在一瞬间涌上了他的全身上下，如今他的身体里仿佛被灌满了即将引爆的火药桶。

　　“谁做的？”楚飞毫无表情站了起来。

　　“是……是大元帅，大元帅让我做的。”灭渡魔尊支吾着，却有点害怕看楚飞无神的表情，低下头，“她身上的精神很让我震撼，这也是我向宗主投诚的很大缘由之一。”

　　“震撼么？那现在我让你震撼。”楚飞忽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朝灭渡魔尊扑了过去。

　　灵力汇聚在了楚飞的拳头上，他把拳头狠狠地挥下，不留情面，哪怕对方刚刚才向他诚恳的表示过归顺。

　　灭渡魔尊猛地被扇飞，翻滚了几步坠入后边的花亭中，楚飞却一刻不停地朝他暴起而去。

　　他像红着眼的豹子一样，在灭渡魔尊刚刚缓过来从地上爬起一半时，就伸出一只手死死抓住了灭渡魔尊的脖子，同时用力把灭渡魔尊从地上瞬地拽了起来。灭渡魔尊整个脖颈间的骨头猛然发出脆响，而他根本不敢反抗，他几乎以为楚飞要夺掉自己的性命，因为他从来没看见过那么暴戾而可怕的眼神，凶狠如镰刀。

　　楚飞血正沸腾，一个个拳头再度暴怒地飞起，简直是毫无章法的攻击，却密如雨点，这种拳拳到肉的攻击不以取别人的性命为主要目的，唯一的目标就是报复，再报复，哪怕是用一拳拳的肉搏直到把对手打死，拳拳见血。

　　灭渡魔尊勉强挡住足以致命的攻击，他全身上下的黑袍已经破的不成形状了，胳膊、左胸、右胸、小腹、还有膝盖上全是血，就像鱼被刮下鳞片时而留下的伤痕，痛苦淋漓，而他身体里的脏器也被打的七上八下，翻江倒海，以至于从他的嘴巴不断溢出血来。

　　不等灭渡魔尊反应过来，楚飞又一次飞身而起，用肘关节狠狠地扣住了灭渡魔尊的小腹，趁着把他踢退的力，随手挥出了蕴含着神力的黄泉霸枪。

　　灭渡魔尊往花坛下跌去，连续撞碎了几根栏条，当他摸着满是鲜血的下巴，从五彩缤纷的花坛中探出失魂落魄的眼睛时，才看见来势汹汹的枪尖已经从楚飞手上飞出，对准了他的眉心，杀气惊人。

　　空气冰冷的可怕。

　　灭渡魔尊死死地盯着那只枪口，不敢说一个字。

　　沉默了很久，楚飞看着他，神色看上去很平静了，仿佛自此都未动怒过一样：“用他来换你的命，有一天，我要亲自用你们的十刑，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他”显然指的是魔族大元帅，鳯。

　　“我明白的。”灭渡魔尊近乎嘶哑。

　　楚飞飞出了杀气惊人的长枪，沿着灭渡魔尊的太阳穴插过，射入了花坛内，一片的泥土与花籽从坛子里暴溅而起。

　　尚还温热的鲜血沿着内室一直绵延到外边的花亭，楚飞走回房间里，恢复了温柔的表情，用双手从地上抱起了独孤雨，把她像一个弱不禁风的公主一样抱在了怀里，沿着一路的小血，从这里走了出去。

　　楚飞把她的头埋在了自己的胸里，让她忘记回去的路，永远也不要再回到这里来。

　　灭渡魔尊擦了擦嘴巴上的血，筋疲力尽地仰在花坛里，看着离去的两个人，不知道是该觉得羡慕，还是该感到悲哀。

　　此时此刻，鳯一袭紫衣，已经在哀塔之中越走越远，脚下每跨出一步都要流下鲜血。前方却望不到尽头，似乎这条路的尽头一直要走到黄泉，是世界的末路。

　　“吾友，怒涛之海，回来吧，用你的血海之力遮住天空中的日月星辰，与吾一起带领魔君，浩浩荡荡地践踏这片土地!”他把右手虔静地放在了胸前，喃喃道。

　　远方唯有空荡荡的哀歌和悼念声回应他，随之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充满了浓稠而荤腥的海味，海味里混杂着无边无际的血味！

　　“吾感觉到了，第十号，你是在抗拒吾的踏入吗……可吾今日偏偏要踏进去，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吾。”鳯的脸上露出了挣扎之色，很快地从怀里取出了紫色丹瓶，将里面所有的嗜血定魂都倒进了嘴里。

　　他的脸庞上溢出了汗水，终于停下了继续前行的步伐，像入定的老僧一样站在原地。

　　……

　　神医谷，外边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

　　楚飞披着猎猎的白色大袄，站在雪中，前方山门正是神医谷的谷口，传闻这道谷口由神医谷过去的开山祖师布下了五行八卦之阵，变化难测，这也是神医谷一直能游离于正邪之外，不参与人间纷争的原因。

　　这神医谷里的薛神医不管病人是正是邪，治病救人一向看缘，她觉得天阙宗主有缘，就愿意救他身边的人。

　　“她的身体已经被彻底摧毁了……是不可逆转的摧毁，究竟是什么恐怖的刑罚，能给一个人带来这么大的伤害。”薛药王只是看了独孤雨一眼，这位美丽的女神医脸上都出现了难以掩喻的惊色。

　　谷中的薛药王说，独孤雨身体内的伤势之重且诡异，哪怕是见多识广如她，都前所未见，只能暂时为她止血，再用强药为她强行延续生命。

　　但她还是会不可避免地死去，就像盛开的美丽昙花一样，可能在一天后就会谢落，生命的脆弱，也不过如此了。

　　楚飞站在雪里，听见薛药王的话，觉得自己一点一点地也凉了下去。

　　“如果把神元过渡一部分到她身上，可以吗？”楚飞黯淡无神的瞳孔里骤然冒出了一丝光，亮的仿若逼人。

　　“您……”薛神医仿佛被他眼中所蕴含的希望而震撼，不忍心再伤害这个白衣的男子，略微酝酿了片刻，“神元的机理我只是略知一二，但应该可行。现在她的身体状况太糟糕了，如果有神元护体，我应该就能对她施针了，情况会好上不少。”

　　“多谢了，薛神医。”楚飞吐出的气很沉重，就好像发自深深的肺腑。

　　“我只能试试，用神元救人的案例，祖籍里我见过一些。”薛药王不假思索道，抬头对从楚飞露出笑意，“来吧，楚宗主。”

　　独孤雨还在昏睡，屋子里开着暖炉，烧着能安定心神的檀香，而木窗外是鹅毛般的大雪——这片谷遗世而独立，立于大雪之中，好像冰雪里的国度，静谧安定。楚飞想了想，觉得用来安养是一个不错的地方。

　　楚飞坐在了独孤雨的边上，伸手摸摸她被暖得发红的脸颊。

　　“等等我哈。”薛药王道，“我先喂给她一些定神的汤药，等会儿神元的传输过程会有点枯燥，先让她安静的睡过去呢。”

　　“好。”楚飞温和地看着独孤雨的脸，应了一句。

　　薛药王一边在熬药，问道：“楚宗主到时候是有事要出去办吧？”

　　“是。”

　　“那就把她放心的交给我吧。”薛药王抡着大勺搅动药汁，笑笑道，“我会把她喂得白白胖胖的。”

　　“多谢。”楚飞的心里十分感激。

　　“没事的。”薛药王用瓷碗把药盛了出来，走近独孤雨然后轻轻把她的嘴掰开，然后让药汁流了进去，“治病救人，本来就是我们神医谷的天职，况且我很喜欢你们。”

　　说着，薛药王吐出舌头，舔舔粘在嘴巴上的药汁，笑了一笑。

　　“谢谢。”楚飞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很久，“这段时间我可能不会在这里，偶尔会让我的大弟子来看看。”

　　“没事的，放心吧，都会好起来的……虽然我薛至夏救人不分正邪，但始终都相信一点，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薛药王收起了碗，挑起眉梢道，“来吧，宗主，该你了。”

　　楚飞点点头，在薛至夏把独孤雨搀扶着坐起以后，将他的手指缓缓地贴紧在了独孤雨的背上。

　　圣尊神元由此刻开始，朝着独孤雨的身体流淌而去，而窗口上的雪鹞似乎察觉到了神力的涌动，扑朔两下翅膀，惊得飞了起来，抖下簌簌的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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