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迷人眼（3）
我开始有些心软了，虽然我一直都以为自己其实是没有心的。所以当萧翎那群王八蛋折磨我并且问我是否肉体比心还痛时我无法回答。
我是一个没有“心”的人，实际上本来也算不上是“人”……但是现在当我看到了这个周身散发出金灿灿的灵光的孩子时，我突然的察觉到了这个肉身的“心”来，这应当是那个原本该成为“尹斻”这个人的家伙给我的感应吧……
“他”在告诉我，去保护一个孩子……
或许……？
尽管这个“他”虚无缥缈的令我无从补偿亏欠……
“肃鶱，你愿不愿意出国留学？”我突然间脱口而出当初一直想要对另外一个孩子说的话……瘦小的冷肃鶱让我想起了逃亡时期我遇见的一个小小的乞儿，我曾经在最最落魄的时候对他许下过这样的承诺……
“留学是不是就可以不再和那个人一起了？”他犹豫着问我，我从后视镜中看到了一种名为感伤的情绪从那张稚嫩青涩的脸上一闪而过。
“是，你如果去留学，就再也不用和那个人在一起了。”我回答道。
“那……只有我一个人吗？”他从原本低垂着头的姿势变成了仰着头从后视镜中企图和我进行交流的模样，有些急切的道：“表哥呢？不和我一起去吗？”
“表哥不去，你自己去，你愿意吗？”我有些残忍的哄骗着他，“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对吗？你不需要表哥也不需要任何人，你如果愿意，你就能照顾你自己……”
我不知道用这样的方式对一个只有十岁的小孩来说会不会太过无情，但是我发觉我的“心”柔软的那一部分始终是无法绝对起来的……
你本就和我应该毫无关系，也和尹晓红毫无关系……我默默的看着后视镜中映出的那张苦恼着的小脸儿，有些酸涩，一想起尹晓红对这孩子提起叶叟，一想起顾语对这孩子的亲昵，我总算是明白了……这些人……
都他妈的该下地狱！
而我呢？……
我是因为什么堕入地狱的……？
永世不得超生……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无言的盯着后视镜中那个咬着下唇依然很苦恼的小家伙，感到自己特别的可笑，四处的做出承诺，到最后能够兑现的，能够承担的责任又能有多少？我既然下过一次地狱，那么想必各种恶行也是少不了的，装什么好人嘛！
“表哥……”
过了半晌，小冷肃鶱开口了，这一次，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另外的一种东西，不是天真也不是懵懂，而是执着……
“你会送我出国读书而且一直供养我吗？”他问道。
我惊讶于这个孩子瞬间态度上的成长，但是我知道，无论是哪一个人，在尹晓红那一班人的教养下都会或多或少的渴望着自由。于是这也就是我开始希望于至少能给别人一个自由的机会也好的原因？
“表哥会供你念书，还会供你在外面的所有费用，一直到你长大成人能够照顾你自己为止。”几乎是不暇思索的，我再一次做出了承诺，只是我不知道有没有能力一直兑现下去，因为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说出口。那就是……如果我一直都活着的话……
“那表哥以后就是我的哥哥了？”
“对，以后就像是你的亲哥哥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做这些，还要承诺这些？比不作为更可恶的就是做出不能实现的承诺，我明明知道这些，也明明知道我不是一个能保证自身稳定的人……
但是……为什么？当我做出这些承诺以后，我第一次开始同时做出了对自我的反省，我发现，我不仅是一个懦弱无能的废物，还是一个没有羞耻心的说谎者……
……
一周以后，我的“清洁公司”在赵博阳和一些朋友的帮助下进行了装潢和外部招聘，同时正当这一切忙的不可开交时，我托朋友在国外的找的学校和表示欢迎小冷肃鶱寄宿的家庭也统统联系好了，或许，这一世的人间还是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托了这个肉身的福，我运用着本不该属于我的权利和人脉，踏出了可能会让一个孩子失望的第一步。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失望，我担心的却是给了他希望最后却让他陷入绝望……
连着两天的回老家周旋于那群不待见我的亲戚之间以后，尹晓红算是松了口愿意放了小冷肃鶱，但是我知道，梦魇的力量正是在于只不过是给予一丝喘息的机会而后再变本加厉的讨要回来……我能维持着自己的承诺和责任多久呢？说不定哪一天我就死了，或者原本这个肉身的主人回来了让我出局……到那个时候，谁还来保护这个孩子？
凭什么要让他面对这些未知的跌宕起伏呢？我的罪恶感再次的席卷而来……
送小冷肃鶱上飞机的那一刻我拒绝了这个周身散发出神子一般光芒的孩子的拥抱，我看着他被地勤带向了登机口，站在候机室里久久不能动弹。
我这个残忍自私的混蛋！恶魔！我开始唾骂着自己的愚蠢行径，这一行，对于这个小小的孩子来说只能是面对更多……
我觉得我永远也忘不掉了那个含着眼泪带着疑惑和恐惧的眼神失望的离开的小小的背影了……
天空中下起了濛濛的小雨，我走出机场，坐在车里点燃了一根香烟，我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碰这些对身体有害的东西了，因为我意识到自己没有资格对这副身体再多做迫害。我可以虐待我自己，但是这副肉身不是我的……
望着手上缠着的绷带，心情无以复加的糟糕，我又一次的犯了罪过，注定要给不是自己的肉身留下一个伤疤了……
“嘿！萨乌宁！”
一个悦耳到让我恶心的声音突然从后座响起，她……什么时候上的车？
“我一直都在你的车上哦~”
意料之中的，她猜到了我所有的想法提前给我解了惑。
“我们走吧，亲爱的萨乌宁~没想到你是一个这么……‘有爱心的人’~送毫无关系的孩子脱离苦海……感觉自己很伟大是吗？”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如同电击一样让我浑身发麻发疼……
“现在，开车。”她的枪口总算还是抵上了我的后脑。
我保持着缄默，启动了车子，一切步入正常运行的轨道以后，那把枪也被随即收了起来，我有些走神看着前方空旷的路面，非常想要来一场车祸终结掉我们两个人的性命。但是我不能，因为她的命属于她自己，而我的命也不属于我……
“我十分的想念你呐，萨乌宁~”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戏弄。
“别那么叫我。”我感到了不悦，“你为什么还敢回来找我？”
“因为我想你啊！难道你不想我吗？”她故作委屈道，身子探了过来，我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忽然间发觉自己就像是一条被圈养惯了的宠物狗，只有在这一刻才感到了安心并且还满怀期待……
“萧翎关你的那段时间，文婕那小姑娘每天都在监视器前观察着你的惨状，还边吃爆米花儿边看~你连这个都能不生气，为什么就不能原谅我呢？”
“因为我也是一个有尊严的人！”我再也忍受不了的吼了出来，愤怒和焦躁席卷全身，一个急刹车，车子侧滑着停在了路边的栅栏旁，所幸这附近没有人来往。
“嗯？”她微笑着跻身到了我的旁边，坐定以后那把枪的枪口又一次的抵上了我，这一次，是太阳穴……
“你有尊严吗？”她愉快的问道，一只手已然滑入了我的衣领……
“你还有别的招儿吗？”我放开双手向后靠去，斜睨着她依然美丽的面容……祸水……我这样暗中评价了一番。
“这一招对你管用嘛~亲爱的萨乌宁~”
我真应该感到荣幸，多好啊，被一个美女**，并且还是三番几次的**，而更重要的还是这个美女是我放在心底最迷恋的人……
“我惨绝人寰的初恋啊……”我叹息了一句，不顾那把枪虚张声势的威胁，扭过头直面着她，吻了上去……
让我下地狱吧！把这个该死的肉身还给他原本的主人！让这个“幸运”的家伙也尝尝这甜蜜的煎熬滋味儿！我开始恶毒的诅咒这一切，直到那个像是闹剧一样的吻结束了以后，看着她笑眯眯的装上了消音器，笑眯眯的再一次的把枪抵上我的脑袋。
“至今为止，你们的那些事我什么也没有说。”我淡然的看着她那张就算是在生命受到危机时也蛊惑人心的面容，感觉自己如果有资格决定这一切的话，必定会甘愿受死……
“但是你迟早会说出来，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她似乎很是遗憾的摇摇头，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
“好吧……我认了……”叹息一声，我放松了身体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抱歉。再见了！”她说。
永无止境的静默……
时间，真的能否停止呢？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静止在她对我说“抱歉”的那一刻……才发现原来我的心理依存已经达到了这样变态的地步啊。意识模糊飘荡间，我这般想着，体会着血液和气力渐渐离我而去的滋味……
我终于失去了对这具躯壳的控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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