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朝露18
余梵不免在心里自嘲了一下，可能自己已经列为柳仵作最不想看到的人了。
“柳仵作，别紧张，我只是和你聊聊天。”余梵笑了笑。
口罩戴起，别人看不到微笑的嘴角，却能从轻松的语调，还有微弯的眉眼知道是在笑。
“哦。”柳仵作松了一口气，刚才绷得笔直的背松懈下来，“医生想聊什么”
“柳仵作，我们就随便聊聊天。”余梵语气轻柔，哪里还有刚才的半丝生硬，“你忘掉我是医生，我姓余，你可以叫我余公子。”
“好。余公子。”柳仵作屋里有张凳子，他示意余梵坐，自己则坐到床沿上。
因为屋里只有一张凳子，所以坐床沿也是迫不得已。
余梵不讲究这些虚礼，毫不客气地坐下：“柳仵作，你的工作，应该是给衙门里那些官爷判案提供线索吧？”
“对。”柳仵作听到余梵问他的工作，心情一下好了很多。
柳仵作意味深长地看余梵一眼：“余公子，好些人都畏我如蛇蝎，我天天和死尸打交道，你不怕？”
余梵见柳仵作已有心思调侃，笑着回答：“你动刀，医生也动刀。”
柳仵作不知道，在余梵的前世，他这种职业叫法医，也是医。
听了余梵的回答，柳仵作开心地哈哈哈笑了几声。
可能平时因为职业的原因，柳仵作遭到太多人的嫌弃，现在遇到一个不仅不嫌弃，还能一起谈笑的人，他自然心情大好。
柳仵作看了看余梵：“没想到余公子对仵作这行感兴趣。”柳仵作的声音已经变得轻快。
“柳仵作，义庄那位死者，除了肺部发现异常，其他还有什么发现吗？”余梵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
“哦？”柳仵作没有想到余梵直接问这个问题，有些吃惊，“余公子竟然对这件事这样关心？”
余梵笑了笑，消除他的疑虑：“这个病的起因是那位死者，那位死者又是如何得病的？”
“追本溯源，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余梵看着柳仵作的眼睛，“柳仵作，你说对吗？”
柳仵作点点头：“确实是这个理。”
“那柳仵作可以告诉我，那个死者，除了肺，其他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余梵再次抛出问题。
柳仵作站起身：“余公子，请等一下。”
柳仵作掀开床板，从里面抽出一个不知道用什么材质的布包裹的东西。
他拿出来，打开面上包着的布，取出里面的一个本子，翻到中间。
这时，天色已暗，要看清本子上的东西不那么容易。
余梵找了放在墙角的灯，点燃，举到柳仵作前面，就着灯光，余梵看到，这个本子里记载着尸体的具体数据。
这是一名专业仵作的手札。记录每一位死者解剖前和解剖后，每一项发现。
柳仵作一句一句看过去。
死者身高八尺，是个大个子。肌肉强健，应该是个有力量的壮汉。手掌粗糙，生前可能是从事一些要用到手的体力活。
死者衣着普通，但比起那些穿着打补丁的贫民，好像又要好一些。
死者脚很大，鞋子是普通人穿的布底鞋。鞋底沾有一些白色的碎屑。
“白色碎屑？”余梵看到这里，有些奇怪地看着柳仵作，“那是什么？”
柳仵作微微蹙眉：“我刮了一些下来，不方便携带，还在义庄的角落里藏起的。”
“好。”余梵觉得这个地方是个疑点，柳仵作是个老手，自然也不会放过这细微的线索。
他们继续看手札上的记录。
死者的眼角膜比正常人大，可以推测身前应该是比较红肿。
死者除了肺部有很多疤痕状的东西，肺也比一般人大很多。
“所以说，这些异于常人的地方，可能就和死者的职业、或者经历有关？”余梵看到柳仵作记录的疑点，看了一眼柳仵作。
“对。解剖的目的就是要找到特别的地方，以还原这个无名氏的生前经历。”柳仵作点点头回答。
“还有一点，这样一个穿着平凡的人，怀里却有几大张银票，金额相当于一般老百姓几年的收入。”柳仵作有些意味不明地看着余梵。
“哪里来的那么多钱？”余梵满含疑惑地嘀咕了一句。
只可惜有钱没命享。
余梵心里一阵叹息。
两个人边看边聊，不觉夜已深，余梵告辞。
余梵离开时，柳仵作心里竟然生出一丝不舍，就像是好不容易遇到一位知己，巴不得畅谈他三天三夜。
这里是暂住，自然比不上公公府里什么都齐全。余梵回去自己的房间，用清水简单洗了洗脸，白水漱口，然后躺在床上。
他在床上，将刚才在柳仵作那里得到的一些线索回忆了一遍，闭上眼睛，很快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沉，余梵梦里回到前世，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出去踏青。
大家带了烧烤架，在河边摆开架势，开始烤串，正香气四溢，馋得让人流口水的时候，一阵嘈杂声将余梵惊醒。
余梵惊坐起，跳下床，拉开门，往那个捡来的病人房间跑。
果然，嘈杂声正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只见白天后面来的那几位小厮打扮的武者，正在捡来的病人屋前和人缠斗。
余梵借着树木隐匿身形。
刀剑不长眼，可不能随便冒险。
夜色沉沉，幸好还有月光，依稀可辨，灰色衣服的是小厮，而对方则是一身黑衣，双方打斗激烈，刀剑相撞，呯呯作响。
那人武功应该不低，几位小厮好像没有占到便宜。
小厮们一拥而上，渐渐的，黑衣人见对方人多势众，应该无法完成既定任务，所以也不恋战，立即遁走。
好死不死，遁走的方向正冲着余梵而来。
余梵内心一紧，有些后悔来看热闹了。
不过来都来了，后悔没用。
眼看那人就要奔到眼前，余梵矮身隐匿在树后，壮起胆子，伸出一条腿。
那人疾走，后有追兵，难免分神去看后面的人，加之夜色掩护，那人竟然没有觉察到树后有人。
所以当那人跑到余梵身边，脚下一绊，身体失去平衡，但有功夫傍身，在跌下去的瞬间，那人往旁边一滚，总算是没有摔成狗啃泥。
后面的灰衣人也已经追到，三两步上前，将那人反剪双手，用绳子捆了个结实。
余梵在那人到地的一刹那，悄悄收回腿，没有贸然现身，还是隐匿在树后。
等那些人押着那个黑衣人往回走，余梵才拍了拍自己咚咚咚跳得正欢的胸口，缓缓地往回走。
抓住了想杀人灭口的人，那一定会有一些线索。
余梵心情很好地躺回床上，突然想到刚才做的梦，那顿美味的烧烤，香得让人口水直流，最后还是没有吃到嘴里，难免心生遗憾。
讨厌的杀手，赔我的烧烤！
余梵很快又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起床，余梵走出房门，听到那些人带着口罩，在聊天，讲的都是昨天晚上的吵闹声。
那些兵器碰撞的声音，让普通人心生畏惧，虽然好多人都被惊醒了，但基本没有人有余梵那样的胆量，跑去现场。
余梵去厨房拿馒头，碰到两个小厮打扮的武士也在聊昨晚的事。
一位高个子说：“那个家伙还是挺厉害的。”
“对啊，我们几个人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另一个小胖子回答。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跑着跑着会摔倒？”那个高个子有点疑惑不解地看着小胖子。
小胖子也不知道啊，他随口说道：“难道是撞了什么邪？”
“嗯。”高个子点点头，深以为然。
余梵一阵扶额。
那个人撞的邪正站在你们面前。
余梵拿了馒头回屋吃，吃完重复昨天的工作，将所有人员复诊一遍。
卲公公过来送物质，自然是知道了昨晚夜袭的事。
那个黑衣人由公公带走。
余梵专门叮嘱公公，这个黑衣人是从园子里出去的，单独关押牢房，审问的官员也只能隔着牢房门审问，就怕有问题，再传染给其他人。
卲公公自然是听余梵的，将那人戴上口罩，径直送往府衙。
而那位捡来的病人，今天也终于不再昏睡，可以勉强坐在床头，吃一些软食。
余梵站在那人的门口，隔着很远的距离，耳畔那声熟悉的叮~响起。
解锁的药方，和其他人的通用药方不同。
余梵知道，这个人可能和之前那位死者差不多，也可能肺部纤维化，可能时日无多。
因为肺部纤维化是不可逆的。
这个年代，没有余梵前世西医的消炎药，不可能做开胸手术。
即使将有病灶的地方全部切除，也会因为伤口巨大，不易愈合，容易感染而引起并发症，最后的结果，还是痛苦地死去。
所以，神仙也可能救不了他。
余梵只是希望他的肺部纤维化的地方小一点，这样，有可能治好他。
那个被捡来的人，远远看到余梵，从保护他的武者口中得知，眼前这位玄衣人就是救他回来的医生。
他心生感激，想挣扎着下床谢礼，却因为虚弱，办不到。
余梵远远地制止了他，告诉他好好养病，等着他康复后再来感谢自己。
那位病人，眼圈有些泛红，很郑重地点头。
其实病人康复，三分靠药，七分靠的是自己对医生的信任，对自己能康复的信心。
首先要信自己、信医生。自己的求生欲，才是增强免疫力，康复的关键。
就像余梵前世很多人得了癌症，不是被癌细胞杀死的，而是被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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