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十九回：偷暇探访罗敷善言，积怨难解骄仆受罚（2）

这时，小厮来报，玄凝又来探望了。临浪留意了下，陪同的侍女果然是青雪。

        玄凝的盛世美颜，让临浪见了都很喜欢，而魏颖的视线，却只在较之黯然的侍女身上。侍女似也心领神会，向魏颖行礼，眼波流转，倩笑含羞，本来火冒三丈的魏颖也迅速变回了微笑的少年。

        临浪以前只发觉魏颖会多看人家几眼，却不知二人原来是互相喜欢。

        然而，也许是听进去了秦如的话，她有点不详的预感，似乎应该置身事外，但她转念一想，如果她还在阁里，该如何处置呢？难道地点变了，人就变了么？

        步步退让，依然被小人记恨，那还有什么可忍的呢？还有什么可怕的呢？以前怕的，不都成真了么？成真了，不也活过来了么？

        她意识到，摆在她眼前的，或许是个一箭双雕的好机会，但得一招致命。

        魏颖本打算尽力守着青雪，谁知临浪整天叫他跑前跑后的，就是别人来探望，临浪也能故意找出点事，让他忙上整个时辰。他自然心里一百个恼火，虽然依然好生地照顾着，但连着数日给她脸色看，也不多说话。

        他不知道，黑夜里的兽，最熟悉的莫过于潜伏。

        狩猎，便得耐心，猎物总会上门，因为知错不改，人性使然。

        过了几日，一个小侍卫招呼也不打，一头撞进临浪寝帐，魏颖见了都要训斥，谁知临浪只没头没尾地问那侍卫道，“小兔子来了？”

        小侍卫气喘吁吁地道，“刚……刚进府，还……还没到树下。”

        临浪却很高兴，“没事没事，你来的正是时候，谢谢了呀！快去喝点水休息休息。”

        她遣走小侍卫，转向一头雾水的魏颖，冲角落里努努嘴道，“喏，你把那个拿过来咯。”

        角落里那根用红布包裹的杆子立在那里好几天了，魏颖以为锦瑟送来了新花枪，但当他取下包裹的红布，却傻眼了，心脏砰砰直跳。

        跟噩梦似的，居然是一根军棍！

        魏颖冷汗直冒，身后的临浪已然蹬上军靴，一下子竟跳下了床！随手取了把匕首别在腰间，向他勾勾手要那军棍。

        魏颖惊道，“司马您内伤未愈，这是要干什么？不能乱来的！”

        临浪唯恐错过机会，嫌他话多，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扯着他就走，口中念念叨叨着只有自己明白的话，“好不容易等到了小兔子不老实地做兔子，赶紧去打来吃肉！快走快走！我们得提前去守着，小心一会儿老兔子散会了，小兔子跟着跑了！”

        大将军侧府上，趁着玄将军们在主帐开会的时机，傲儿又找上了青雪。这回，无花跟在一旁，正训斥傲儿离开，却被他狠狠踢了一脚，当场就闷声摔在地上。

        傲儿毫无顾忌，推搡着哀求的青雪。

        这时，一把银漆雕花的匕首飞了出去，百步之外，直穿肩膀，把傲儿死死地钉在了一旁的树干上。

        傲儿回过神来，疼得张牙舞爪地叫唤。

        临浪灵巧轻盈地窜到傲儿眼前，也不废话，握住匕首，随手一挑，就把傲儿甩在地上，又毫不留情地踩在他咽喉之上，顿时令傲儿禁了声。

        临浪金瞳灼灼，佯装可惜地叹道，“唉，你可算闭嘴了，都没伤到要害，就叫成这样，跟杀猪似的。”

        临浪故意稍一松脚，傲儿连滚带爬地起了身，气急败坏地对临浪骂开了，竟摆出了要动手的架势。

        对比之下，临浪只着便服，身形比傲儿足足小了一大圈，气力又尚未复原，叫人担心。魏颖忙呵斥傲儿退下，冲上来阻挡。

        但临浪毫不紧张，悠悠闲闲地如迅风般出拳，直击傲儿咽喉，他瞬间一声都发不出来，又倒在地上。

        临浪不慌不忙地关注着傲儿的神色，他正挣扎地喘息，全身扭曲。于是，她干脆蹲下来，托着下巴像看笑话似的，好声好气地教训道，“你今天回去，可得替我好好谢谢你们炟将军，知道吗？老是跟玄穆进言，要我尽职尽责明军纪。哎呀，真是忠言逆耳！托他的福，我好好听取好好学了，这才发现，作为联军大司马，我还有整顿军风的责任。”

        傲儿的叫声和谩骂，已经引来了附近不少做事的侍卫侍从。

        临浪见了，便起身，在傲儿身边悠哉地绕着，大声说道，“你借着炟将军来府上开会，偷入侧府，凭着点蛮力，欺侮同僚，顶撞将军，难道不该整顿么？围观的大家也做个见证，车骑府里的人，就是车骑将军的责任，便应由车骑将军亲自处理，别的人有什么资格责罚呢？是吧！”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魏颖更是怔住了，什么情况？这是要放傲儿走的意思？然而，临浪冲魏颖示意，提醒了他手里还拿着军棍。

        “不过嘛，”临浪语气一变，喝道，“就算炟将军碍于旧日情分，宽容了你。你身为联军长史，行为不端，炟将军这样勤勤恳恳陈词之人，怎会容忍属下如此失职？必是你这种虚里冒套的货色，欺瞒堂堂联军车骑将军，坏我联军大将名望，折损颜极联军颜面。传出去，联军在民间还有何立足之地？既然是炟将军的谏言，才让我今日有这等觉悟，我便还他这个人情，为正我联军将士的名声，你这样道德败坏的货色，五十军棍差不多吧。”

        魏颖手持军棍，犹豫不已。他原本该阻止临浪的冲动之举，但心里这口恶气实在憋得难受。

        傲儿以为他不敢，不屑地大声讥讽道，“怎么，魏颖，你有了苍滨的主子，就要来动自家兄弟了？”

        临浪却假装糊涂，疑惑道，“唉？谁说要魏颖动手了？”

        她没给魏颖回应的机会，直接从其手中一把夺下军棍，暗暗冲傲儿狡黠一笑，道，“哦？你以为我是让魏颖……？怎么会！我知道你们炟将军喜欢谦让，明明是自己的主意，却总是假借他人之手。可惜啊，我这个人生来傲慢，事必躬亲，更何况此事事关联军大将遭小人欺瞒！保护联军将军，这可是我的责任呐。”

        傲儿又要顶嘴，她将军棍在手上灵活地转了一下，无奈地一字一顿大声道，“唉，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嘛？大家都听见了呀，你还不懂么？我作为联军大司马，是炟将军的上级领将，为了炟将军颜面，以报炟将军恩情，好为整个联军将士正名！”

        她刻意强调了“炟将军”三个字，再不多言，抡起军棍就打了下去，傲儿顿时鬼哭狼嚎。唬的两个小跟班拔腿就要找玄炟，却恰好在临浪挥棍时，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随着军棍像雨点似的落下，傲儿在地上翻滚着躲避，试图反击，却只能更大声地哭嚎。临浪故意任其挣扎，一边数着数，一边随手打得他全身皮开肉绽，屁股、腿上、手臂、背后都血淋淋。

        她还不忘假意说道，“行了，你老老实实地躺着吧！屁股好好挨着得了，也别滚了，你一动我哪里瞄得准？看看这几个，都是因为你乱动，才被绊到的，多无辜！我可是好心说啊，你也少用手挡着，否则，我一棍子下去是要折的，不信么？”说着，又狠狠地挥棍。

        五十军棍，似乎永远也挨不完。

        魏颖唤了临浪几声，她都没有反应。昨天还软软塌塌地蜷在床上的人，今天不知哪来的力气，棍棍凶残，招招带风。

        他跟随临浪已有些时候了，却从未真正见过临浪出手。虽然傲儿罪有应得，但临浪这般杀决的气势，令他莫名战栗。

        几个围观的小厮见势不妙，怕出人命，犹豫着要去主帐通报，却被闻讯赶来的萧疏篱制止了。他轻声道，“玄将军们都在议事，事关修颜战役，要是耽搁了战事，颜极存亡，你来负责？”

        小厮们听了只得作罢，魏颖在傲儿的嚎叫声中，隐隐听到这话，只见萧疏篱很是平静。魏颖心觉不妙，想起那个报信的小侍卫，和自己去找无花的那晚。萧家人出现在这里，似乎并非巧合，那司马岂不是为人作嫁？

        他赶忙拦住临浪，这时，五十大棍也刚刚打完。临浪浑身湿透，发梢上滴着汗水，似乎耗尽了力气，半靠在魏颖身上喘息着。

        大概是有人听到了傲儿的惨叫，通知了车骑副长史胤祥。胤祥面对着和血水融为一体的傲儿，震惊不已。

        傲儿瘫在地上，一声不吭，胤祥忙上前查看，人尚有意识，只是哭哑了嗓子。

        临浪的呼吸也终于平复了下来，随手把滴着血水的棍子丢给胤祥，道，“转告你们炟将军，不用客气，有来有往，都是应该的哈。”又转而对魏颖道，“回府吧。”

        他赫然发现，散乱的秀发下，那双奇异温暖的金瞳竟已消匿，不知是喜是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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