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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十五回:水木情金瞳暖暖,晴亦雨暗香源源(1)


苏复应下离去。玄穆坐立难安,起身在帐里走了几圈,注意到水盆和药罐旁边,有厚厚的一摞纸凌乱地堆在桌角,表面几页皱皱的,沾染了汤药的印迹和渣滓。

        他随手翻了翻,原来尽是图纸。最上面的一页正是他们所在的陵苕城,笔迹很多都化在了药水中,只有边角密密麻麻的小字还看得见,大致总结了一番忠武城更名前的历史。除了忠武城,花都十几座城池的注释,地势、设施、构局、人口、物资,连同植被覆盖,极为详尽。

        此外,还有一摞记录了已知的十几种修术的笔记,细细地整理了各种修术的范围强度、威力时长、地理环境、天气详情、异常现象、对应措施、特殊事项,连幼儿般粗糙手绘图样都有。

        除此以外,临浪似乎还谋划了近百种战略布局,每一页都留下了思考的痕迹,有划掉的想法,有疑问,也有改进。

        临浪还特意记录着城边山林中的特殊痕迹。之前联军曾发现修极进攻前,城边溪水倒流,想来是受此启发。

        然而临浪最早的记录却在探子汇报之前,并重重地用笔圈了起来,随后更添了数个疑似的异常现象,但似乎没能完全证明。临浪甚至对比了修人每夜动向和第二日战况,努力地想找到其中的联系,但也尚未确定。

        玄穆读着读着,不由得动容。

        他自己也有一份整理,很多想法与临浪缩略的记录向吻合,但远不及临浪的周全,临浪的记录里,不仅有每场战役的兵种,还有不同领军将军的特性总结。

        他查看自己的领兵的数场战役,却只有三则评价。开始的两则皆写着“玄穆:万全”,最后是金缕一战,“玄穆:好凶的”。

        他笑了笑,念起金缕旧事,继而心酸。他心中感叹,临浪好好的时候,他们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说,但现在纵然有千言万语想说,也不知该如何说起了,他竟无知至此。

        他沉迷于临浪的笔记中,都没有听到苏复回来。

        苏复见玄穆超级投入,凑上前瞅了瞅,玄穆这才注意到他,拉着他翻阅临浪的笔迹,连声赞叹道,“快看看,这真的比我写的强多了……你看,这里重点的都标出来了,还分开总结了‘可能有用’和‘可疑需认证’的地方……你瞧瞧!”

        苏复也觉得惊异,“这真的是武将吗?王上的那些文臣也做不成这样的吧。”

        床上的临浪哼唧了几声,还是呼吸艰难。

        苏复听着揪心,见玄穆只知道对着临浪的笔迹叹气,便提醒道,“穆帅,您别光顾这些,可是还有个大活人在这儿呢!您要是今晚留下,就得多关注点司马的状况,不然还是叫别人来照看着才稳妥,您也安心回府。”

        玄穆意识到疏忽,拜托苏复整理一下临浪的手稿,自己取了表面几页陵苕城和近期修术的记录,坐在床头,对比着自己的记录,看了起来。

        苏复拾起纸卷时,埋在其中的一本厚书滑落了下来,他捡起来,书的页脚都是弯弯的,封面包上了书皮,翻开扉页才见到书名——《孟子兵法》,扉页的角落是一个“残”字。

        他给玄穆看,“穆帅,这好像是司马的。”

        书似被人踩过,玄穆用袖子擦了擦书皮,道,“呵,临浪竟喜欢看这本,真没想到。孟霆可是玄焰的开国大将军呐,总看他的军法,十二王能高兴吗?”

        随手打开书,一封信掉了下来。看到信封上自己的名字,玄穆很在意,封信的红蜡章是司马印,临浪怎么会给自己留信呢?

        他抽出信纸,一颗白色的小球跟着掉了出来。他拾起来,是一种奇怪的椭形小丸,上扁下粗,有异香,似曾相识。他突然想起,刚才在角落里看到了只破碎的瓷瓶。

        也许仅是好奇,也许是冥冥中注定,他立即叫苏复帮他收集桌下瓷瓶的碎片,继而又在地上找到了颗一模一样的药丸。

        二人大致堆了下残片,似乎是两个花纹不同的瓷瓶一起碎在了地上,一个圆鼓的瓶身上拼出了一个“琅”字。另一个更小的,则留下了两个稍微完整的瓷片,拼在一起便是“寒香丹”三个字。

        苏复疑惑道,“这是什么?”

        玄穆沉默未答,神情变得凝重。

        竟然是它。

        寒香丹,传说中赂极的夺命丹药,纵使博学者,也只知其效,不见其样。

        他寻了好些年都未能得到一粒,几乎怀疑真的只是传说,今日竟又一次见到。

        年少的他,曾为了逃学,从侧窗溜进后厨,垫脚偷瞧灶台上的汤锅,无意间看到了一只飘着奇异香气的白丸子,慢慢融化在了玄烛影的鱼汤里。那时正是顽劣的年纪,如果不是听到长史楼兰在附近搜寻,要抓他去读书,他兴许会捞出来尝一尝。

        若真做了,当日暴毙的,怕不止是烛影妃了。

        他紧紧地攥着两粒药丸,无比确定当年所见的白丸子正是寒香丹。

        那么,拥有寒香丹的临浪,又是什么人呢?

        玄穆本心生寒意,幸而很快恢复了理智。玄烛影死时,临浪也不过是个幼童,能有什么关系呢?临浪若是颜极人,会很奇怪,但杨晓风很早之前就说过临浪来自赂极,赂极人接触到寒香丹,兴许没那么困难。

        他沉思片刻,吩咐苏复道,“我有事要单独问玄平,你去叫他……”然而转念一想,又觉不妥,拉住苏复道,“算了,别惊动玄平了,他年纪大,怪操劳的,以后军里还得指望他。叫太行的函丹来吧,她也熟悉临浪的情况,女大夫也更悉心些。”

        待苏复一走,他为保周全,拿起砚台把药瓶残片统统砸了个粉碎。

        函丹听玄穆传唤,以为临浪出事,慌张地赶来,见临浪还顽强地痛苦呼吸着,才放下了吊着的心。

        玄穆借故叫苏复热点安神的茶来,支走了他,对函丹道,“函大夫,按我的理解,日华属于世间至热之物,过量会导致人体烧灼,也就是临浪现在的情况,对吧。”

        函丹点点头,“日华也是能量的来源,日华在摧毁的同时,不断修复,形成一个循环,直到耗尽至平常分量才算结束,但就司马的情况来看,日华消耗极为缓慢,而血肉之躯根本经不住这样的折腾。”

        玄穆开门见山道,“那有没有可能,用至冷之物,中和掉日华之热呢?”

        “这……”函丹锁眉,想了想道,“我说不好,理论上可能,但实际很难说。日华之热不是一般的寒物就能抵消的,就算找得到极寒之物,便是以毒攻毒,剂量上自然不可过多。但也不可过少,需要恰好地抵消掉多余的日华,否则残余的日华量不足以修复人体,反而会导致内伤久不愈,像司马先前的情况一样。”

        “那假设,只是假设,有一种药物在服下后,能瞬间冰冻全身血液,这样的寒性够不够呢?”

        函丹惊诧道,“这怕不能算是药物吧!”

        玄穆沉稳地低声道,“只是假设罢了。如果有这样的寒物,函大夫是否会建议一试,以毒攻毒?”

        函丹再三托辞,实在扛不住玄穆的逼问,无奈道,“能否有效,我真的无法说。但就司马的情况来说,司马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情况还在不停地恶化,撑不了多久了,与其这样痛苦而缓慢地等死……赌一把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不是我能做的决定。”

        苏复回来,玄穆请函丹用茶后,命苏复送她离开,自己要单独陪临浪一会儿。

        虽然下定了决心,但真正动起手来,仍然艰难。但临浪如今不省人事,家人也都被苍滨王赶尽杀绝,还有谁能做这个决定,并背负一生呢?

        临浪已是濒死,如果试了却失败,大概会沉重地叹息;但如果不试试看,任临浪死掉,他一定会后悔的。

        人生最可怕的情感,就是后悔,时光愈久,愈是深刻。

        他想,苦寻多年而不得,谁能料到他竟在此时此地再见寒香丹,或许是命运在冥冥之中,给他一个挽回的机会。

        犹豫再三,他还是给临浪喂下一粒寒冰丹。紧张地等了半晌,临浪依然呼吸挣扎,丝毫没有好转,他无法,只得干脆又喂了一粒。

        然而这一粒下去的瞬间,临浪突然安静了。

        他努力抑制着惶恐,轻轻探了下临浪的鼻息,竟没有半点呼吸了。

        他大惊,又取了张薄纸,置于临浪脸上,纸张一动不动。他顿时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冰冻的是自己,极为恐慌。

        是我亲手杀了他吗。

        过了好久,玄穆勉强回过神来,跪在临浪床边。若如、联军、苍滨、手稿,还有做过的事、动过的念头、没说的话,一起涌入脑海。

        他悲戚不已,垂首落泪,轻轻地低声念着,“临浪,对不起,对不起……你这样,都是我的错。”

        一阵静默后,一个沙哑虚弱的声音轻轻飘飘却又清清楚楚地道,“人各有命,不是谁的错。”

        玄穆大惊,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明眸如潮水暗涌的灵动,金灿灿地如日光凝聚,有着温暖人间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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