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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十三回:日修真血染云雪,月淬炼鬼雄死劫(2)


玄灿指挥撤退时,正撞见玉生烟不顾一切地逆向跑去,他急急勒马调头,连忙拦住她,“你干什么!快撤退!”

        玉生烟却挣扎着不肯后退一步,拔剑就要冲向敌军,“我们将军不见了!!”

        “锦瑟就在后面!你快撤!”玄灿说着,听到背后隐隐风声,本能回头一看。刚刚还清晰可见的几队先行人马,转眼就消失在光墙砸起的烟尘之中了。

        更要命的是,空中一道明耀的弧线冲着他们飞来。

        玄灿全身冰冻,眼睁睁地看着那支光箭伴着死神飞速降临,他挤破了喉咙,只能发出恐怖的呼喊声。

        惊慌,被人群和未知的修术无限放大,令玉生烟迷失,她只是头皮发冷地寻着锦瑟的踪影,无暇顾及其他,完全不知空中那支光箭正直指她的胸膛。

        待她终于闻声疑惑地将目光移向了空中,顿时明白了玄灿的惊恐,但她已经来不及躲闪了。脑海里竟然平静下来,空白间只有暖暖的感觉,任光箭在她的眸中的倒影越来越清晰,直到她的胸前感到了那股汇聚的炙热感和飞速暴力的压迫感,她栽倒在地。

        毫米之间,眼前金色的箭却猛地被一道水平的白色光芒击穿、爆裂、粉碎,玉儿被这气浪掀翻过去。锋利的沙石割破了她的手掌,她毫不知觉地摸了摸胸口,胸甲被戳烧的地方还很烫手,但没有穿透。

        一阵冷香从她身侧划过,玉儿尙心神未定,只见飞红落雪,流光碎影。

        靴下尘风旋转,指间气涌冲贯,白泽兽尖角如刺,素袍人霹雳惊雷,银枪之下,众生皆拜。

        竟是临浪!

        临浪喝到,“玉儿!玄灿!还愣着?!撤回城内!”

        玄灿一见临浪大惊失色,“司马……你……”

        玉儿差点吓傻了,正好背光,看不清临浪的容颜,只冲她哭道,“我们将军……我们将军回去救人了!”

        临浪眺望尘嚣之中,远处的光墙隐约可见。晶莹如山泉,璀璨似日冕,炽热得丝丝冒烟。虽未见过,但她大抵猜到那正是她苦苦等待的纯日华修术。

        摸着空空的口袋,临浪差点笑了出来。

        怎么,真以为会退缩么?哈哈,真是的,就知道会这样。命运的把戏,呵,向来毫无新意,都已经是预料之中的呢。

        临浪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因运气而飞速流逝,下意识地抹了把脸,竟满手鲜血。原来她的双眼和鼻下正汩汩地流着鲜血,说话时嘴边都是血沫。

        再不抓紧,就来不及了!

        她吐了口含着的血,冲玉儿笑了一下,平静地道,“快带兵撤退吧,援军要来了。”说罢,毫不犹豫地只手勒住鹿耳,握紧银枪,义无反顾地冲向修军。

        玉生烟意识到她有去无回,哭喊着扑向她,试图拉住她的脚蹬,然而鹿耳却眼睁睁地在指尖擦了过去。

        墙内,锦瑟拼命挥剑。然而这日华墙看似稀薄如水帘,却是由高纯日华铸成,就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只能在墙根处荡出了几圈波纹而已。剑刃下日华升华发出滋滋的声音,反而令锦瑟受伤的手臂被狠狠震痛。

        围墙外的战友清晰可见,近在咫尺,却寸步难迈。只有在真正的绝境,才会体会到真正的绝望,窒息、疯狂、崩塌,到空洞。

        蒙尘失血太多,无力跪倒在地,忍痛颤声道,“锦瑟,对不住了。”

        锦瑟无力地摇摇头。她想,只困住有我一个太行将领,算是万幸了。

        然而,士兵们没有认命,谁都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宣判,疯狂地用武器和拳头击打着光墙,炙热的日华不分差别地无情灼烧着铁器和血肉,生命似乎毫无意义。

        蒙尘只能试图安抚这些惊恐的年轻的兵,他们之中除了洛水人,还有刚刚目睹领将牺牲的中颜人、花都人,在死亡面前,言语无力而苍白。

        锦瑟掌心含血,宝剑滑落,她在战袍上抹了抹手,重新提剑,面向修人。

        至少,就算无路可退,也不能束手就擒,死则死得其所,不负故国,不负故人。

        随着三面日华缓缓逼近,光箭在空中消失,修军的阵线也渐渐浮现,如同猎人对着俘获的猎物,毫无顾忌。

        修军之中,一个白衣男子身居高处,双臂举起,日光如富华金缎缠绕在他的手臂,优雅地于掌中汇聚,稳稳地投射向光墙之上。那日华原宛如水滴,随着男子的施法,滴滴堆砌,很快凝结,固若金山,越铸越高。

        锦瑟顿时意识到至高点可能是这光墙弱处,说不定可趁凝结前凭内力刺穿,借势闯一条生路。但这面日华墙已近城墙般的高耸,遥不可及。她若再年轻上一旬,好的时候或许还能搏一搏,现在已是不可能了。

        正要叹息,对面一只独角白泽孤身横冲而出,跃至半空,透过斑驳的光墙,白色兽影如水波浮萍。

        决眦中,临浪如风一般极速奔向光墙,纵身一跃,准确地落在腾空的兽背上,脚下用力一蹬,便直冲墙头,留下一路血痕。

        这生死一刻,连惊呼都来不及,却又似等得太久,久得像一场无法微笑的胜利,又似一个苦苦等待的身影,穿越了深夜冰冷如陈尸的大雨,还有碾落成泥的晚香花丛,甚至是梦中的撕裂呼喊。

        她最深的恐惧早已成真,从此,她托付给命运的一切,都被造化嘲讽地无情撕碎了。

        她已无可畏惧,在她脚下的,就该匍匐。

        所有挽不回、错过的、流失的救赎,和以性命相换的意义,相拥在她的心上、血里、手中、枪尖。

        于眼中,唤醒惊雷滚滚;

        于枪上,涌动星光苍穹。

        血脉喷张,燃万里积云;怒发冲冠,劈千尺龙潭;

        在脚下最后一滴日华正要凝结的锱铢之差,她也打开了经脉里最后的闸门。任日华直冲心口,只穷尽毕生功力,暗夜月魂,血如雨下。

        这一刻,夜的暴虐与昼的凶残,终于并气相融,喷涌而出。

        染红的花枪瞬间洞穿光墙,不顾一切地砍了下来。

        红翎如点燃的火石,黏在半融化的枪尖上,连带着人在溶解蒸腾的日华气焰中疯狂坠落。

        热气冲得无法睁眼,破裂的光墙碎片急速划过挡在面前的臂甲,刺穿了血肉。滋滋的日华蒸汽从缝隙中,钻进了血肉模糊的伤口。血滴未流便被炽热的日华烘到凝固,又转眼再被划开。

        耀眼的通天金光中,孤枪拖着微弱的银辉,点亮了那团尖叫着、燃烧着、不可一世的小花火,破天震地,劈山堕日。

        随着血色花火的坠地熄灭,尖叫声骤停,世间全无声息。屏气间,高耸的光墙轰然坍塌,热浪掀起滚滚黄沙,扬尘似楼宇高。

        修人,颜人,赂人,贵族,平民……地上,众生惊骇,谁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锦瑟最先冲入炽热的飞尘中,寻着独角兽的低声呜咽,找到了意识残留的临浪。她抱起她,如同抱住了滚烫的火炉,日华的冲击将漂亮的银色薄甲烧成了发烫的黑炭,破烂不堪,几乎完全烧透。

        临浪面容俱毁,只有左眼微微转动,目光炯炯而空乏,证明她还剩了口气。她抬手,看到了着火的肢体,和一片湛蓝的天空。人全身黑红,血肉与铁水,连同日华,都混合着凝结了。

        锦瑟一面喝着将士们撤退,一面咬紧牙关撑起这副几乎烧焦的躯体,喊着喊着,竟不知已经落下两行泪来。

        日华在临浪体内如血液般流动,远超平常的日华将血管和内脏一一燃烧、重新修复、再次点燃。她无法思考,如同失去自我,说不清是因为她又一次接受了黑暗的拥抱,还是因为剧痛如潮水一波一波地在她全身放肆荡漾。

        疼痛没有令她晕厥,反而出现了清晰的幻觉。

        她觉得自己被人半推半架着,与她所渴求的光明越来越远。远处,那么耀眼,那么宽慰,还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天光之中,可是拯救她的保护神?她挣扎着不愿离开,却已没有半分多余的力气。

        她脑海里的记忆交织混乱,一会儿感觉父亲把她托了起来,又像是听到谁难得温柔的声音;一会儿看到临江醉摘下了梦里青苔上的细长花枝递给自己,又觉得被谁踩在了手上却不敢出声。

        许是回光返照,她似乎慢慢清醒了一些,好多身影闪闪现现,还听得到悲戚的哭声。

        她终于认出了一个人。

        “临浪!临浪!你听得到吗?”见临浪目光闪动,玄穆焦急道,“临浪,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她想,他看起来很不安,怎么了,又输了么?其实不必担心啊,他这样的人,是注定胜利的。

        她眨了眨眼睛,连眼皮都很热,应该是发烧了吧,她试图抬手揉揉眼睛,却动弹不得。这会儿似乎全身疼得翻江倒海,说不清疼痛是从何而来,仔细想想又觉得哪儿都不疼。

        好热,自己像被放在蒸锅上要被烤熟了,这里这么多人都不热吗,想透透气,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如果她都觉得热,那越人肯定坐不住了。

        越人怎么不去开门开窗呢?她人呢?

        亲爱的越人呐,看来,你的新丹白炼了呢。

        眼前人的面孔越来越模糊,耳边有人在呼喊着什么,她终于合上了独目,陷入重重梦境中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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